溫言,傅雲逸盯着地面上四分五裂的屍體,再次面色微變,他當然知道,這是那隻妖孽的還擊,會還擊他不意外,要是忍氣吞聲纔是稀罕了,可他沒想到,這妖孽的槍法已經精準到不需要要肉眼看得境界了。
這就厲害了!
繞是他,能做到百步穿楊、百發百中,卻做不到不需要眼睛、只憑感覺就能開槍的境界!
這得多逆天啊!
所謂的人槍合一,便是如此了吧?
而且,驚到他的不止是槍法準,還有那槍的性能,外觀看,並無二樣,可射擊出去,無聲無響,而且,破壞性很強大,不但穿透體內,還會發生爆炸,不然,那鳥也不會分裂成好幾塊,這要是殺人,那可就……絕無活路了。
這還擊,他即便鬱悶,卻也不得不點贊。
第一回合,兩人半斤八兩。
“阿郎,既然是周公子賞你的,卻之不恭,你就吃了吧。”心裡百轉千回,面上卻輸人不輸陣,一派從容鎮定。
阿郎可沒傅雲逸的強大心理,被那槍法震得有些懵,這會兒聽到他的話,纔算是回過神來,再看周不寒時,綠油油的狼眼裡閃過一抹畏懼,叼着地上的鳥肉,閃到一邊去吃了。
周不寒見狀,慵懶的勾起脣角,看着傅雲逸問,“傅少,你說是這隻狼的速度快,還是我的子彈速度快呢?”
聞言,傅雲逸面色一冷,“這就不好判斷了,周公子總不想試試來驗證吧?”
周不寒挑眉,“那就要看傅少舍不捨得了。”
傅雲逸眸子微微眯起來,周身有危險的氣息彌散開來,就算阿郎是神奇的,不是他的,可此刻,還是有種被挑釁的感覺,“你是認真的嗎?”
周不寒正要作答,忽然,不遠處嗖的飛過來一隻鳥,渾身黑色,濃如濃汁,這要是晚上,根本看不到,不過那雙眼睛是墨綠色的,如寶石般耀眼生輝,長的像鷹又似鼠,周不寒眼神一下子凝住。
傅雲逸看到鬼沒,也怔了下,神出鬼沒的存在他是知道的,但是鬼沒行蹤不定,幾乎沒有沒出現過,他也是頭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墨鷹。
“這是……”周不寒心生好奇,不恥下問。
傅雲逸勾起脣來,“神聖養的鳥兒。”
看來,神聖那貨是算到這隻妖孽會整這種幺蛾子,所以,讓鬼沒來救場了。
周不寒挑了下眉,“鳥?我看着像是鷹。”
傅雲逸摸棱兩可的道,“也許吧,我對它瞭解的也不多,只聽神聖說,它飛行速度極快。”
聞言,周不寒瞭然冷笑,“比那隻狼如何?”
“還要快的多。”
“那我倒是真想試試了。”
這回,傅雲逸沒變臉,而是很痛快的道,“請便。”
“不怕我傷了它?”
“呵呵,我怕有用嗎?”
周不寒大言不慚,傲慢的道,“也是。”
傅雲逸冷笑一聲,倒也沒再多言,他對鬼沒的本事沒見過,卻莫名相信神聖那貨,既然敢派它出來,那就是來打擊妖孽的,而不是丟臉的。
再看鬼沒,一臉高冷無懼,哪怕周不寒舉起槍來瞄準它,它也沒變臉色,這要是換成別人,能得周公子用正眼瞧着射擊,艾瑪,就算是挨槍子死了,也是值了。
因爲,周不寒已經很多年沒正眼瞧着射人了。
周不寒看似漫不經心的瞄準,一雙眸子卻凌厲如刀,似有萬丈光影射出,繞是鬼沒,翅膀也動了下,神經繃緊,一副如臨大敵狀,不敢再輕視。
傅雲逸更是全神貫注,眼睛一眨不眨。
氣氛像是繃起來的弦,隨着一分一秒的過去,越發來緊張。
沒有聲響。
忽然,就見鬼沒嗖的如離弦之箭沒了身影,只有,一根墨黑的羽毛緩緩的從空中飛舞着飄落,一切便塵埃落定了。
周不寒的屬下一副震驚狀。
周不寒也眯了下眸子,望着鬼沒消失的方向,片刻無言。
傅雲逸伸手,接住那根飛落的羽毛,臉上沒有得意,而是複雜的道,“周公子果然好槍法。”
周不寒冷哼一聲,“這是在譏諷我的吧?槍法好,還能讓那鷹飛了?”
傅雲逸搖搖頭,舉着那根羽毛道,“它是飛了,卻也沒能全身而退。”
周不寒盯着那根羽毛,“能送給我嗎?”
傅雲逸挑眉不解。
周不寒輕狂不羈的一笑,“這是我唯一失手的一次,想留個紀念,傅少會成全吧?”
聞言,傅雲逸很有風度的奉上。
“多謝。”
“不客氣。”
這一回合,也是各有千秋,不過總體上,傅雲逸心情更舒坦些。
兩人走進瑰園後,滿園的景色撲面而來,猶如仙境般的清雅脫俗,讓對這些無感的周不寒都微微訝異,忍不住問,“這院子是那個園藝師打理的?”
品味不錯,可以給自己的住處設計一下。
傅雲逸笑道,“是神往。”
周不寒“喔”了一聲,意味不明的道了句,“原來是他啊,人長得美,連倒持出來的花草都順眼。”
聞言,傅雲逸笑笑,漫不經心的道,“神往最拿手的可不是這個。”
周不寒很自然的接口,“我知道,聽我家老爺子說了,他才華橫溢、學貫古今,老爺子對他推崇至極,誇讚他是第一才子,而且,琴棋書畫等雅事也信手拈來,無人可及……”
傅雲逸搖搖頭,“周老爺子還漏說了一點。”
“是什麼?”
“陣法。”
周不寒頓住步子,轉頭看他,“陣法?”
傅雲逸點頭,“神往精通排兵佈陣之法,周公子應該也聽說過無憂谷了吧,千百年來,爲什麼那麼多人想闖進部落卻都不能如願?便是這陣法的功勞。”
“是麼?”
“當然,你再看這瑰園,我不曾安排一個人守衛,卻沒有人能闖進來打擾,這也是得益於神往佈下的陣法,若非我們同意,否則,誰也踏不進這裡半步。”
聞言,周不寒明知對方是故意在挖坑,卻還是來了興致,“有這麼厲害?”
傅雲逸意味深長的笑道,“自然,我當時也抱有懷疑,所以試了一下,不瞞周公子,我也闖不了,最後還是讓神往解除了陣法,我才走出來。”
周不寒呵了一聲,“傅少這麼說的話,我倒是也想闖闖試試了。”
傅雲逸故作遲疑道,“這不好吧?周公子是客,萬一要是傷着了……”
周不寒輕蔑的打斷,“這世上,能讓小爺受傷的人還沒出生呢。”
傅雲逸心裡冷笑,希望以後你別自打臉纔好,“如此,那我先走一步,在那邊小樓的客廳裡煮茶等候周公子的大駕了,希望別太久,茶涼了可就不好喝了。”
周不寒又呵了聲,“放心,也許你水還燒開,小爺就到了。”
“那再好不過了。”傅雲逸說完,優雅離開。
周不寒一直等他不見了身影,纔開始走,這一走,發現眼前的景色變得不一樣了,之前傅雲逸給他指的小樓位置,也忽然看不見了,彷彿剛剛的一切只是個幻想。
他眉頭一蹙,沉寂的血液卻沸騰起來,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挑戰的興奮感了,原本來這一趟就是衝着那些兵器,其他的都讓他無趣的很,沒想到,倒是一個接一個的驚喜。
他收起輕視之心,拿出槍來……
……
周不寒在全神貫注的闖陣,傅雲逸已經和神往對坐在小樓門外的涼亭裡,悠然品茶,四周鳥語花香,好不愜意。
“能攔的住他嗎?”傅雲逸問。
神往身着寬大舒適的漢服,廣袖飄飄,烏髮輕挽,修場白皙的手指焚香煮茶,低垂的眉眼沉靜安然,好一派謫仙姿態,聽到傅雲逸問,也沒擡頭,專注着手裡的事,“你想攔住他嗎?”
傅雲逸挑眉,“何意?”
神往淡淡的道,“你若是真想攔住他,那我便攔住他,你若是還想請君入甕,那我便不攔。”
意思就是,攔不攔住,就是他一句話的事兒。
傅雲逸聞言,心裡有點酸,若不是非要神往配合着一起來打擊那隻妖孽,他還真是不願跟他並肩作戰啊,只看他倒持的現在這幅樣子,他就慶幸,暖兒不在,是多麼的正確,再加上此刻,人家還這般從容自信,擺出一副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樣兒,他想不嫉妒都難。
那隻妖孽還沒打擊上,倒是他先中槍了。
傅雲逸調整了下心態,才平靜的道,“進還是要他進來的,不然後面的戲怎麼唱?只是嘛,別太容易了,周公子可不是一般人,太容易了豈不是侮辱了他的智商?”
神往點頭,“我明白了。”
傅雲逸放下心,端起杯子,自在的品起茶來。
神往也不是喜歡聊天的性子,兩人一時無言。
……
周不寒還在孤軍奮戰,陣法越深奧難解,他便越是激動興奮,這就跟他小時後玩玩具一樣,太簡單的有什麼意思,自然越難越有成就感。
所以,儘管,被莫名移動的花草給劃傷了手背,見了血,他也不惱,想要征服的衝動越發強烈,這一趟,總算沒白來!
福祿院的書房裡,溫正仁正在聽着屬下的彙報,一張老臉晦暗不明,越聽下去,眉頭越是緊蹙,等那人說完,不敢置信的問,“你確定?”
那人低着頭,恭敬的道,“是,老爺,這是屬下親眼所見,不敢有半句虛言。”
“那會不會是做戲?”溫正仁沉思着,卻不得解,周公子是什麼人啊,什麼人見了不得巴結討好着?就是想巴結討好,都沒機會,如今機會上門了,傅雲逸會不抓住?
可剛剛他聽到了什麼?
下馬威啊,敢給周公子下馬威,這得是什麼勇氣?
反正溫正仁沒有,他也想當然的以爲別人也不敢,那麼這麼做,就可能是故意做戲給別人看,目的嘛,就是迷惑別人,遮掩他們的關係。
那個屬下卻言之鑿鑿的道,“老爺,絕不會是做戲,屬下看的清楚,周公子態度傲慢,傅少對他也沒有半分客氣,居然會讓那隻狼去襲擊周公子的屬下,那十幾個人嚇得面色慘白,周公子落了臉面,神色也不好看,後來露了一手,才扳回些顏面,誰想到,又冒出一隻鳥來,最後,還是周公子落了下風,您想想看,若這是做戲,那傅少也太冒險了,傅少這些年的交際手腕有多厲害,您也知道,怎麼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那你覺得呢?他們這是什麼?”
“若是我沒看錯,我覺得傅少對周公子有種敵意。”
溫正仁驚異,“敵意?”
“是的,傅少看周公子的眼神帶着明顯的不喜。”
溫正仁沉默下來。
那人站在邊上,也不再多言。
半響後,溫正仁平靜的又問,“現在周公子在闖陣?”
“是的,瑰園裡布有陣法,傅少用語言激了周公子,周公子似也很有興致,便順水推舟應下了。”
“那陣法你可能闖過?”
那人面色灰白,頭垂的更低,“屬下慚愧,不能。”
溫正仁倒也沒斥責,又問,“那依你看,周公子可能闖過?”
“周公子應該可以,他不但精通武器製造,還喜歡研究兵法陣法,不然,也不會孤身涉險。”
溫正仁點點頭,擺了下手,“繼續去看着吧。”
“是,老爺。”
那人無聲無息的離開後,溫正仁一個人又沉思良久,卻依然不懂,傅雲逸到底要唱哪一齣呢。
……
二房住的院子裡,此刻,也有人在跟金美琳八卦着,是伺候她多年的老人了,溫家大宅裡發生些什麼都瞞不過她的耳目,不過今天這一樁,着實讓她興奮,“夫人,周公子破天荒的登咱溫家的門,結果呢,老爺和老夫人去大門迎接着,卻被撥了面子,又灰溜溜的走了。”
金美琳不過短短的時間,已經瘦了一圈,臉上再無往日貴婦的那種神情,她懶懶的靠在沙發裡,無力的道,“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呢?你覺得我現在還有心情去看別人的熱鬧?”
“夫人……”
“好了,別說了,我沒心情聽,以後,除非是情兒和小雅的消息,其他的人,你們自己知道就行,不用特意再告訴我了,我累了,你們都下去吧。”
那些個傭人面面相覷,也只能無奈退下。
最後,只剩下跟在金美琳身邊的那個老人慧姨,她走到金美琳身後,一邊給她揉着頭,一邊心疼的勸,“夫人啊,您可都振作起來啊,整天這樣哪行呢?心情不好,身體也能垮了呀。”
金美琳閉着眼,苦笑道,“我還能怎麼振作?孃家沒了,女兒走了,丈夫也無法依靠,我還能怎麼辦?”
“我知道您心裡難受,可就算爲了三位小姐,您也得打起精神來啊,您不爲她們籌謀,又能指望誰呢?”
金美琳眼神黯淡,“她們翅膀都硬了,已經不需要我了,你也知道,之前發生那事,她們就是瞞着我的,若是事先跟我商量,又怎麼會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最後落得個那種下場……”
“夫人,您也不用灰心喪氣,兩位小姐是丟了些臉面,出去避避風頭也就過去了,誰還能惦記一輩子不成?再者,她們經過這一次,肯定也能長點教訓,以後再回來,可就不同以往了,不管是去帝都,還是去北城,必然都會有收穫,您切不可先倒下了啊,還要等着她們錦錦還鄉呢。”
“會麼?會有這麼簡單嗎?帝都和北城,那都是龍潭虎穴啊,她們兩個能……”
“夫人,兩位小姐都聰明着呢,再者,還有別人幫襯着不是?”
一句一句勸着,金美琳的眼底漸漸有了光彩,“你說的對,我得好好保重等着她們回來,我還有很多事可以做。”
“這就對啦,夫人,您得把這裡給穩住了,讓兩位小姐無後顧之憂啊。”
“對,對,你剛纔說什麼了?帝都周家那位太子爺來了?他爲什麼來?不是聽說那位少爺傲慢的很嗎?”金美琳來了精神,開始興致勃勃的問起來,“他真的連老爺子和老夫人的面子都不給?”
“是啊……”慧姨滔滔不絕的說起來。
……
這會兒,周不寒還在闖陣,不過,勝利在望了,他揚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加快了節奏,勢如破竹一般,在陣裡左衝右突。
涼亭裡,傅雲逸和神往剛好喝了一壺茶,傅雲逸看了下腕上的表,“他還有多長時間出來?”
神往吐出兩個字,“馬上。”
話落,不遠處,便走出一道人影,還是那麼妖孽惑人,還是那麼風華絕代,即使那筆挺有型的大衣被劃了好幾道,也不見絲毫的狼狽,相反,就像是從戰場上凱旋迴來的將軍,那些傷痕只會錦上添花。
傅雲逸緩緩站起,面上很有風度的帶着歡迎的笑意,心裡卻遺憾不已,爲什麼就沒在那張妖孽的臉上留下幾道傷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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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有二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