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話,她就沒有再停留。
賀言愷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她今天那麼堅強,哪怕被打了,被罵了,也沒有崩潰,她一向都是那樣的。
讓人沒有辦法不去疼惜,不去心疼,這個女人,值得更好的啊,他不能喊住她,不能叫她留下。
她想過的生活,不是這樣的,而他也給不了她想過的生活。
只能這樣,眼睜睜的看着她離開。
手緊緊抓着牀單,目光始終緊緊盯着那扇門,直到一個護士進來:“先生,您怎麼還坐着,我扶您躺下。”
他才嘆息了一下,躺了下來。
穆皎怎麼想,心裡頭怎麼氣,爲什麼不留住她,明明在靜海的時候,她看到了賀言愷眼中的擔心,明明在剛纔,他數次的握着她的手,維護她,明明他眼裡頭都是她的身影。
爲什麼不留住她。
爲什麼!
她都已經做到這一步了,賀言愷腦袋進水了嗎?
停住腳步,怒意都寫在臉上,夏景琛聞聲,緩緩回頭:“不走了?”
“你先走吧,告訴茗予,我今晚不去見爸爸了,讓他代我解釋一下。”
說完話,她利落轉身,又朝病房走去,夏景琛挑了下眉,輕描淡寫的說:“哦,好。”
穆皎去而復返,他完全沒有料到。
門猛地被推開,穆皎三步並做兩步走到他的面前,然後揚起手,一巴掌打在賀言愷的臉上。
不輕不重,也足夠響亮。
賀言愷怔愣了下,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穆皎:“皎皎。”
“混蛋!我回來就是要告訴你,當日在美國我沒有迴應你,現在我告訴你,我同意跟你分手了!你不準備要我了,我也不要你了,以後你和我,就是陌生人!”
看着賀言愷一臉懵逼的樣子,她賭氣一般的說:“謝謝你今天救了我,但是我還是要告訴你,我這顆心就當餵了狗,以後咱們老死不相往來!”
這下說完了,她深深吸了口氣,就要走了,是的,再也不跟這個男人有瓜葛了。
賀言愷愣愣看着她,一步兩步的走出去,心都要飛出去了,她怎麼可以走了,不可以啊。
每一次都錯過了,難道這一次還要繼續錯過?
他……
他騰的一下坐起來,強忍着疼痛,伸出手:“穆皎!別走!”
穆皎腳下一頓,回頭看他,他眉頭豎起成一個川字,深邃的眼眸緊緊追隨着穆皎,就連聲音都帶着哀求的意味。
“別走,別再走了。”
穆皎沉了臉色,冷漠的看着他:“不行!我已經決定了,不會再改變!再見!”
她沒有聽到後面有聲音,真的推門出去了,他只是說說而已,完全不會再做什麼事情!
穆皎握着拳頭,也沒回頭,就真的走了。
到了大門口,看到一羣人堵在門口,她擰了下眉頭,離得遠些,但是身後的兩個護士一直都在交談。
“真是想不到,賀家的料這麼足,還以爲是多麼正派的家族,賀子淮也太壞了吧,他們家真是邪門。”
“是啊是啊,現在那個賀言愷還在咱們醫院治療呢,聽說小腿都給截肢了,難道真是賀子淮下的狠手,這兄弟相殘……”
穆皎凌厲回過頭,兩個護士怔了一下,末了悻悻離開了這裡。
穆皎走過去,她離得不遠了,因爲前面一羣人,誰也不會費盡心思的去注意她。
她看到老爺子,岑雲,譚秋,賀妤沫和葉汐,都被記者團團圍住,他們到底是沒有趕在記者過來之前離開這裡,被堵在門口了。
看得出來,大家好像都不穩妥,譚秋和岑雲左右扶着老爺子,賀妤沫和葉汐站在一邊,一直在保護老爺子。
記者卻一直向前,她還看到了夏景琛,在一邊打電話,好像再叫人來處理。
正看着,一隻手拍了下她的肩膀:“跟我走。”
“茗予?你還沒走呢?”
“我和景琛剛見面,他們就這樣了,事情突然,看不到你,我也不放心,我先送你回去,這裡,景琛會處理的。”
穆皎點了點頭,賀家的事情,她能少摻和就少摻和。
薛茗予摟住她的肩膀,帶她從另外一側門離開,不想讓記者發現她,然而,葉汐眼睛多尖啊。
她知道眼前這種情況,他們完全沒有辦法控制,她只好尋求幫助,眼睛一掃,就看到薛茗予摟着穆皎要離開。
她眼睛亮了一下,立馬指着穆皎的位置,大聲道:“穆皎在那裡,你們有什麼問題去問她!”
記者幾乎蜂擁而上,老爺子什麼都不說,賀家人都不想透露甚至說任何一句話。
他們只能去找穆皎。
薛茗予加快了步伐,但也沒有辦法阻攔那些記者,太多人了。
穆皎心下一沉,攝像機鏡頭已經穩穩對準了她,還有數不清的話筒,都在她的嘴邊。
“穆小姐,霏市的爆炸案幕後主謀是不是賀子淮,賀先生的小腿被截肢,是不是賀子淮陷害的?”
“霏市的案子跟你是不是有關係?聽說你當時就在樓上,口袋裡裝了炸彈?”
“穆小姐,請你回答一下我們的問題,賀家是不是刻意隱瞞什麼,賀子淮到底在警察局了嗎?”
“穆小姐……”
“請你回答問題……”
每一個人,都好像接近真相了,他們拼了命的要得到,他們希望穆皎說出點什麼。
穆皎緊着自己的手,沉沉開口:“對不起,我無可奉告。”
穆皎撥開人羣想要離開,那些人卻窮追不捨。
“穆小姐,賀先生是不是因爲你才失去了小腿,他成了殘疾人,你還會不會跟他在一起?”
穆皎被他們逼得退到薛茗予的身邊,薛茗予剛剛扶住她,岑雲就發了瘋一樣的衝過來,所有的鏡頭都對準了她,她發了瘋一樣的指着穆皎的鼻子一頓指責:“就是她,就是她這個禍害,害的我們賀家不得安寧!”
穆皎縮了縮瞳孔,心下有些詫異,岑雲平素裡是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怎麼今天這樣衝動。
可她就是這樣衝動,正好記者都在,她就要當着所有人的面,揭穿穆皎的真面目,讓所有人都知道穆皎是個什麼樣的人!
讓她在潭市活不下去!
她不僅僅要說她,還要打她,要趕走她!
她左右看了一眼,然後就抄起一個記者手裡拿着的攝像機,這可不是小玩意,大大的一個,很重。
可她也拿着,不顧一切的朝穆皎砸了過去。
“看我不教訓你!你這個禍害,我兒子就是被你害慘了!”
穆皎輕呼了一聲,下意識的伸出手捂着自己的腦袋,她以爲岑雲會砸下來,重重的一聲,然後她的頭可能會再次流血。
可是,只是瞬間,她將被扣入一個懷抱,那結實的胸膛,讓她感到莫名的溫暖,也是在這瞬間,原本還是大晴天的潭市,突然陰雲密佈。
轟隆隆的雷聲響徹上空。
穆皎的手緊緊抓住這人的衣角,睜開緊閉的雙眼,擡起頭。
他想過無數次,不要讓她傷心,不要讓她難過,給她想要的生活,放她走,他想過無數次,也這樣做了。
可是,他始終無法割捨,那已經成爲自己身體裡的一部分,沒有辦法再分割,她的離開,就像一個人硬生生的將自己的心也挖走了。
從此,他只能跟着靈魂生活,人一旦失去了心臟,就沒有了生命。
他強迫自己站立,幾乎跌坐在輪椅上,用力的滑動,沒辦法走樓梯,他叫來護士送他下樓。
心心念唸的只有穆皎。
他怕她走的太快了,萬一追不上,以後還會見面嗎?真的像她說的,當陌生人?
不可能!
他不接受!
門口的混亂,他看到了,也幾乎一眼就看到被人羣圍住的她,岑雲舉起了攝像機砸過去。
他用力身體裡全部的力量,撥開人羣,扶住薛茗予的肩膀,站起來,將穆皎扣入懷中。
那重重的攝像機,砸在他的後背上,緊接着被薛茗予打落。
穆皎緊緊抓着他的衣角,而他也感受不到後背的疼痛,他抱着穆皎,只有一個信念。
從此以後,我們不再分開。
“穆皎,我收回。”
穆皎愣了一下,擡起頭,他目光深情的看着她:“我收回與你分手的話,你也不能離開我。”
賀言愷擡了下手,薛茗予頷首,走到他們前面:“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景琛,警察來了嗎?這些記者可都在製造麻煩。”
“警察馬上就到。”夏景琛趕過來,他和薛茗予都是潭市有名望的人,特別是夏景琛,這些人從來不敢招惹,他比賀言愷更加低調,低調的,沒人知道他會做什麼。
料已經挖的差不多了,今天可算開了眼了,單單是岑雲來打穆皎就已經是重頭大戲,沒想到賀言愷竟也會出現。
甚至這麼狼狽。
夏景琛和薛茗予打發了這些人,景琛又將老爺子他們送上了車,而岑雲不可思議的看着賀言愷和穆皎。
“你們瘋了嗎?你知不知道在記者面前,你說了什麼!”
“我只記得,您在記者面前做了什麼,賀家大夫人,賀家家母,做這樣的事情,合適嗎?”
賀言愷握住穆皎的手,凜然看向岑雲,冷冷眯了下眼眸,道:“媽,什麼都不要再說了,您和所有人立刻回到賀家,從到賀家開始,到我回去之前,一個人都不準從賀家出去!”
略一揮手,岑雲縮了縮瞳孔:“言愷,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到時候就會明白,回去吧!”
他沒再理會岑雲,身體也着實有些吃不消,幾乎是依靠着穆皎的力量在站立,穆皎的手骨節處都已經泛白。
他坐到輪椅上,卻始終沒鬆開她的手,到底是,動了動,說:“先推我回病房。”
穆皎心裡就好像巨浪滔天,完全沒得平息,亂的不知道怎麼辦纔好,只是盲目的點了頭。
夏景琛將岑雲送到車上,所有人上了車,他再一次重複了賀言愷的話,所有人不得離開賀家。
之後,吩咐司機開車。
回去的路上,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很沉默,不知道接下來會迎接什麼。
路上,雨水終於嘩啦啦的落下,打在車上,地上,人心上。
穆皎走到他後面,手扶住輪椅,他們已經走出了醫院門口,雨水落在他們的身上,賀言愷也沒着急。
就等着穆皎。
薛茗予見她還愣着,沉聲道:“穆皎,再不走,他的腿會感染的。”
穆皎閃了閃眸光,幾乎是下意識的,用力推着他的輪椅進了醫院大廳,看他頭髮都溼了,心下一緊,便更加快的送他回了病房。
可是,到了病房,她便立刻撒手,一掌打在賀言愷的肩膀上。
“你神經病啊,幹嘛替我擋那一下,你不是跟我分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