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琛走過來,按住他的肩膀,將他扶到輪椅上坐下,而他臉色繃得緊緊的,完全沒有從方纔的怒意中走出。
穆皎狼狽的樣子,依舊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賀子淮被唐墨三兩下壓在沙發上,動彈不得。
“穆皎。”
“我在。”穆皎走到他的身邊,他偏頭看過來,低聲說:“去房間,換身衣服。”
穆皎斂神,說:“好。”
她進了臥室,賀子淮嗤笑出聲:“大哥,你這是幹什麼,我和穆皎做什麼,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和她已經沒關係了,我和她還曾是男女朋友,就算是睡在一起了……”
“還說!”唐墨一拳頭打在他的腦袋上,賀子淮蹙了下眉頭,動了動。
“行了吧,賀言愷,你還想怎麼樣,我這還什麼都沒做,我要是做了什麼,你再來打我,我也認了!”
“爆炸案還不算你做的事情嗎?”
他原本沒想過要這麼早跟賀子淮攤牌,他還想看看,賀子淮要做什麼的,可是,他太過分了。
賀子淮明顯身形一僵。
“爆炸案?”
賀子淮疑惑的偏頭:“你說的是什麼,我不知道。”
“不知道?”賀言愷深吸了口氣,閉上了眼睛:“我在霏市的時候,你派了人跟蹤我,得知我和穆皎遭遇那次意外,就找到了那個沾染毒品的男人的哥哥,唆使他來報復我和穆皎,你爲他準備了炸彈,威力足夠讓我的腿沒了,你的本意,也許是叫我死去,但事情不受你控制,男人比你想象的還垃圾,被警方先一步擊中,你的計劃完成了一半,但你依舊得意,高興,竊喜,因爲我需要治療,我成了殘疾人,而你,是賀家最健全的繼承人,老爺子會重新任用你,我說的對嗎?”
賀言愷說了一長串的話,中間沒有停頓,他沒有給賀子淮一點反駁的縫隙,他再也不會給他任何的機會。
賀子淮掙了掙,賀言愷擡了擡下巴,唐墨冷哼了一聲,將他鬆開,他揉了揉肩膀,站起來,立在賀言愷的面前。
搖晃着手腕,輕描淡寫的說:“大哥,做人做事都要實事求是,你沒有證據,就說我害了你和穆皎,可站不住腳。”
“你要的證據,我已經整理成文件,正要送到警察局,你放心,這一次,我會讓你心服口服。”
賀言愷低下頭看了眼自己的腿,剛剛激烈的打鬥,加上賀子淮明顯的攻擊,他很疼。
那條腿,就好像整個斷掉了一樣,除了痛,感覺不到任何。
一個人,有了傷口,需要幾天的時間去癒合,重新長出新肉,重新長出皮膚,可是,一個人沒了腿,不會再重新長出來。
那種艱難,一天比一天明顯。
他的無能爲力,被深深撞進剛剛開門的穆皎的眼裡。
他可以爲了穆皎,拼盡全力的去抗爭,他可以爲了穆皎,放棄自己健全的身體,可以爲了她,放棄她。
這也許就是,賀子淮到如今開始深深的嫉妒,開始深深的不甘,最爲重要的原因吧。
穆皎走過來,手握住輪椅的扶手,微微彎身,對賀言愷說:“送你去醫院吧。”
“那這人怎麼辦?”
陸南沂撓了撓腦袋,指了指賀子淮,穆皎捋了下頭髮,冷漠的擡起頭,冷冷道:“報警,交給警察。”
說罷,她的手輕輕拍了下賀言愷的肩膀,賀言愷微微點頭,她便推着他離開。
許邵平開車,夏景琛坐在副駕駛,唐墨和陸南沂送賀子淮去了警察局,她和賀言愷坐在後面。
兩個人隔着中間的位置,一個直視前方,一個看着窗外。
他們許久沒見,沒想到,這一次見面,竟然是這樣的場景,很多的東西就壓在彼此的心中。
誰也無法開口說第一句話。
我愛你,但是我無法說愛你。
到了醫院,許邵平和夏景琛將賀言愷搬到輪椅上,推着進去,穆皎跟在身後,安頓到病房裡。
醫生爲他治療,她則站在門口,接薛茗予的電話。
“沒事了,已經送到醫院了。”
“那我這就過去。”
“好。”
掛斷電話,許邵平也走過來,她便道:“通知賀家了?”
“已經跟夫人通過電話,她立刻就來。”
穆皎點了點頭,回過頭看了眼病房內的情況,他面無表情的躺在牀上,任憑醫生爲他處理,治療。
不疼嗎?
許邵平看她愣了,便開口叫道:“穆小姐,穆小姐。”
“怎麼了?”
“呃……夫人馬上就會過來,爲避免出現什麼亂子,要不您先回去?”
許邵平也是爲他們考慮,賀言愷剛纔到了醫院,就有跟他交代過,要保證穆皎的安全。
岑雲是什麼人,對穆皎如何,他清楚。
可穆皎也清楚,如果自己現在就走了,心不會得到平靜。
“茗予也馬上就會過來,岑雲就算要殺了我,也會有人阻止她。”
穆皎說罷,轉身進了病房,站在夏景琛的身邊,低聲問:“怎麼樣?”
“沒什麼大礙,但是不能再有一次這樣的情況。”
夏景琛沉沉說完,看向她:“穆皎,你的下顎已經淤青,額頭也……去處理一下。”
穆皎這纔想起來,怪不得腦袋這麼疼。
她伸出手摸了一下,有些黏膩,但很少,她看了眼手,只又一點血跡,並不多。
“去處理一下。”
賀言愷突然開口,看着她:“許邵平,愣着幹什麼?”
“是。”
穆皎斂了斂神色,沒有堅持,跟許邵平去處理自己的傷口。
現在想起來,賀子淮那瘋狂的樣子,都還有些後怕。
賀言愷看着她出去了,眼底閃過一抹疼惜和痛楚,開口說:“景琛,賀子淮,你說該怎麼處理?”
“如果老爺子不參與,交給警方,輕則兩年,重則十年以上。”
“若老爺子參與呢?”
“言愷,老爺子若是參與,恐怕一切如常。”
夏景琛和賀言愷交換了一個眼神,賀言愷輕笑了一聲,發出一聲嘆息。
岑雲到的很急,得知這個消息,就馬不停蹄的來,老爺子就在一旁,便也跟着過來。
許邵平送穆皎去處理傷口以後,就等在門口迎接他們。
穆皎處理好以後,上了樓。
岑雲扶着老爺子進了病房,看到賀言愷躺在病牀上,便走過去:“你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我辛辛苦苦養了你這麼久,照顧的你什麼問題都沒有,你爲了一個穆皎,至於糟蹋自己的身體嗎?一條腿還不夠,還要搭上什麼?”
賀言愷只覺得頭疼。
頭昏欲裂。
“媽,穆皎差一點就被欺負了,我不能坐視不管。”
“她就算是死了,也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到底明不明白!”
賀言愷劍眉豎起,掃向岑雲:“媽,你不是一直問我,爆炸案是誰指使,爲人的話,幕後的主使者是誰嗎?”
“是誰?”
岑雲被這個問題吸引,到底是誰,害了她的兒子!
“穆皎,你傻站在這裡幹什麼?要麼就進去,要麼就離開,別站在這裡擋路。”
門口傳來一個尖利的聲音,岑雲擰了下眉頭,臉色又冷了半分。
直起腰板,將老爺子扶着坐在椅子上,偏頭,向蘭和賀煜就走了過來。
“這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我上一次見言愷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會說……”
“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這裡也沒有你說話的份兒,最好給我閉嘴。”
岑雲一點面子也不給,冷冷訓斥了兩句,緊接着就對賀煜說:“你倒是有心了,還知道來看他。”
“你早上打了電話,我就準備去看他了,但事情耽誤了。”賀煜跟老爺子打了招呼,老爺子並未理會。
他抿了下脣角,蹙着眉頭掃了眼賀言愷。
“剛剛聽你說,查到了幕後主使者是誰?到底是誰,這麼狠心,把你害成這樣。”
賀煜怎麼說也就一個孩子,看着他失去了一條小腿,心裡也極爲不舒服,自然要問,自然要追究。
誰知,賀言愷還未說話,向蘭就陰陽怪氣的說:“這次的事情怕不是又是因爲我們家穆皎吧,她那個孩子,一向沒有什麼好運氣,倒是害苦了言愷了。”
穆皎本來沒什麼存在感,岑雲在意着賀言愷,並沒有將怨氣撒在她的身上,其他人也都沒有去找穆皎的麻煩。
她纔剛來,就安靜的站在門口,見他們說話,也並未上前。
可是,誰能想到,將她拖出來的,竟然是自己的母親。
我們家穆皎?
這樣刺耳的字眼,讓穆皎心裡一陣抽痛,緊咬着下脣,她低着頭並未開口。
賀言愷看不得她受苦,沉沉道:“說夠了沒有!我已經說過了,這件事跟穆皎無關,你們還要計較到什麼時候!”
“不是我非要計較,是她媽媽都要計較,想必穆皎當時也在場吧,這麼個掃把星,把你害成這樣,說一句都說不得了。”
岑雲狠狠瞪了眼穆皎,撥開他們,走過去。
賀言愷見狀要起身,老爺子哼了一聲:“你還敢起來,給我躺下!”
賀言愷卻怎麼能躺得下去,掀開被子,不顧他們阻攔就要下來,岑雲還沒走到穆皎身邊的,穆皎已經越過她,來到牀前,按住賀言愷的胳膊:“別鬧了,快躺下。”
賀言愷抓住她的手,緊緊的握住,寬厚的掌心傳來暖暖的溫度,穆皎蹙了下眉頭。
他則鄭重其事的對他們道:“我不想再解釋,這件事不是因爲穆皎才引起的,造成這件事,造成我小腿殘疾的,是賀子淮,我已經派人送他去了警察局,他會受到法律的制裁,這件事到此爲止。”
說完話,他看向老爺子,老爺子瞪大了眼睛也看着他:“你真的這麼做了?”
“爺爺,子淮做錯的事情太多,我不可能每一次都選擇原諒,這一次不可以,他必須要受到制裁。”
“不行!”
老爺子敲了下柺杖,重重開口:“撤案,不能讓他進監獄,更不可能讓他承認罪行,我們賀家,沒有人犯罪,他也不行。”
穆皎愣了一下,沒想到老爺子會說出這種話。
“賀家一向都是大衆眼中最風光的家族,不能出現這種醜聞,不可以,馬上撤案。”
老爺子起身,看向夏景琛:“是你們派人送過去的?馬上撤案!”
夏景琛沉下嘴角:“老爺子,這件事我聽言愷的處理。”
老爺子很激動,完全站不住,向蘭見狀立馬扶住他:“哎呀,你們這些人怎麼搞得,老爺子這麼大歲數了,你們就依着他怎麼了,不就是沒了一條小腿嗎?又不是整條腿沒了,至於這麼報復嗎?”
“蘭蘭,你瞎說什麼!”賀煜不悅的警告了她一句,這也是賀煜第一次對她這麼嚴厲。
向蘭撇撇嘴,哼了一聲,扶着老爺子說:“老爺子,您可千萬別生氣,這些小輩就是不會處理事情。”
穆皎緊緊咬着下脣,末了深深提了口氣,抽出自己的手,退了兩步,沉聲道:“事情你們想怎麼樣處理都行,我先去報警。”
“你添什麼亂?”
向蘭瞪了她一眼,頗爲不滿,她這個時候插一句,而穆皎,緩緩擡起頭,目光直視着在場的每一個人。
“賀子淮強迫我,未遂,他犯罪了,我爲什麼不可以去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