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一個十七歲的孩子說出這麼苦澀的話來，作爲媽媽，穆皎不知道向蘭會是什麼感受。
但是她也沒有再給向蘭機會去辯駁了，她指着門口的位置，壓抑着怒意道：“給我出去。”
向蘭想要反駁，可是有什麼辦法，賀言愷那般銳利的眼眸掃射在自己的身上，她完全沒有招架的能力，就算想要做點什麼，都沒有辦法。
而穆辰又對自己這樣的態度。
她沉下臉色，沒有再說什麼，灰溜溜的離開了。
她一走，穆辰也鬆了口氣，雖然心中難免會有難受，會有傷心和失望，但是，他做了自己認爲對的事情。
也許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但他也不希望自己和母親最後一次見面，還是要被利用的局面。
過了會兒，厲行進來，很確定的告訴他們：“可以做手術，我們會盡快調整出手術的方案，儘快將手術做了，這樣可以確保穆辰的健康。”
也許是壽命？
不管是什麼，穆皎都希望可以成功。
她不想穆辰有事，哪怕以命換命。
之後厲行還要爲穆辰檢查，穆辰又在穆皎不注意的時候朝賀言愷使了個眼色，賀言愷就帶着穆皎先出去等。
也算是透透氣吧。
出去後，病房就剩下他和厲行，他也沒有問別的，就是問他：“厲醫生，如果我做手術，成功了，會有多久的生命？”
厲行看着穆辰，是真的不願意這麼殘忍的告訴他，所以還是輕聲道：“那些說還有多久壽命的，都是一種估算，因爲每一個人都是不同的，穆辰，你要有信念和勇氣去對抗。”
“可是我受不了了。”穆辰閉了閉眼睛，這些話，他在穆皎的面前是絕對不會說的，但是，他確確實實受不了了。
他的聲音也帶着哽咽，他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孩子，他難道不會害怕嗎？
“我，我真的很疼，我不想做手術了。”
穆辰吸了下鼻子，哽咽着說：“手術成功後的一個月後，我的身體就出現了反覆，我知道自己可能不行了，我不想再拖累我姐姐，我也不想再忍受痛苦，厲醫生……”
穆辰像是壓抑着某種情緒，痛苦的說：“我求你，放過我。”
厲行的心猛地被盾擊了下，他不是第一次見到有病人這樣痛苦的求他，但是，這一次格外的叫他難受。
“穆辰，你知不知道你姐姐真的很希望你可以康復？”
穆辰哭着說：“我知道，可是我不能拖累任何人了。”那種痛苦的被病痛折磨的痛苦，他也不想再去忍受了。
他痛苦，穆皎也痛苦，就連蕭萌……
他緊緊閉上眼睛，厲行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穆辰，手術的事情是我要考慮的，你只需要好好的接受治療，我不會再讓你那麼痛苦，你就相信我一次。”
“至少，給你姐姐點希望。”
別讓她，太傷心了。
厲行推開門，看到賀言愷站在門口，而穆皎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他們似乎都沒聽到。
厲行默了默，對賀言愷道：“穆辰說他想看書，穆皎上次帶來醫院的那幾本，不是沒看完嗎？”
穆皎緩過神來，起身說：“我回去拿。”
厲行點了點頭，又看着賀言愷說：“你陪着她回去吧，這裡有我，不會有事的。”
賀言愷恩了一聲，回頭看向穆皎，她已經緩慢的離開，看着她那背影，賀言愷說不心裡是什麼滋味。
如果他能夠爲穆皎分擔，那該有多好。
沉了口氣，賀言愷跟上去，牽住穆皎的手，那一刻，穆皎已經崩塌的心，有了一絲的溫暖。
這個時候，她確確實實需要一個人，站在她的身邊，哪怕只是站在她的身邊，這對她來說，就是一種安慰。
她沒有拒絕這個牽手，他寬厚的手掌也傳來那有溫度的力量。
讓她心境沉了許多。
一路開車送她回家，兩個人也沒有說話。
回到家裡，穆皎安安靜靜的去給穆辰拿書，還有一些換洗的衣物，她做的很認真，衣服也疊的整整齊齊的。
這些年，似乎一直都是穆辰在照顧自己，他的衣服，從來都會自己好好的疊，疊的整整齊齊的。
書也是擺放的整整齊齊，書上面也會做好多的筆記，穆皎坐在牀上看着他寫的筆記，輕呼了口氣，壓抑着想要流淚的衝動。
賀言愷端着一杯溫水走進來，蹲在她的身前，將水杯放到她的手中，嗓音沉穩的開口道：“穆皎，喝點水。”
穆皎握着水杯，將書本扣好，揚頭喝了一口，水從她的嘴角流下來一些，賀言愷擡手幫她擦掉。
穆皎怔了一下，將水杯撂下，看向賀言愷，沉吟了下，纔開口道：“謝謝。”
“我不需要你對我說謝謝。”賀言愷將水杯放到桌子上，依舊蹲在她的面前，手安祖她的胳膊，非常篤定而認真的說：“穆皎，我看不得你這個樣子，這不是以前，不是一年前，兩年前，我想要做點什麼，我希望你至少還知道，有我在你身邊。”
穆皎眼眸清澈的看着他，一瞬不瞬的，而他也生怕錯過了穆皎每一個表情變換的瞬間。
他真怕某一個點上，穆皎突然想到什麼，然後狠狠的甩開他的手，那是他不想要接受的現實。
穆皎卻沒有那麼做，她在這一刻是很脆弱的，這麼脆弱的情況下，心這麼柔軟的情況下，她再也沒有堅持。
只是垂下眼眸，吸了吸鼻子，低聲說：“現在知道了，可以鬆手了嗎？”
賀言愷斂着神色，將手鬆開，穆皎便又認真的將書都放到包裡面，賀言愷起身將抱拿走，她也就跟在他的身後離開。
不需要再多說什麼，這一刻，陪伴顯然比說什麼更加的重要。
回到醫院，賀言愷又吩咐李媽做了飯菜拿過來，穆辰已經無法進食，但穆皎必須吃一點。
晚上穆辰的情況很穩定，穆皎也是稍稍放心一些，情緒也有所迴轉。
而主治醫生厲行，卻因爲一通電話，從醫院離開了，而溫芊芊正做了一大桌子的菜等待他的到來。
也是因爲穆辰狀態穩定，他才從醫院出來，溫芊芊拉開門以後，看到他，高興的笑了：“我還以爲你忙的不能來了。”
厲行進門，淡聲道：“現在有點時間。”
溫芊芊始終笑着，跟之前的她也是判若兩人，甚至還挽着厲行的胳膊說：“我做了飯菜，你幫我嚐嚐？”
厲行挑了下眉頭，淡聲道：“好啊。”
兩個人相對而坐，溫芊芊給他夾菜，厲行吃相十分優雅，不那麼快，看起來就是教養極好的樣子。
溫芊芊也就放慢速度，一邊閒適的跟他聊天。
“穆辰現在怎麼樣了？”是很關切的態度，厲行嘆了口氣，但還是說：“會準備做手術了，癌細胞在擴散。”
溫芊芊幾不可察的眯了下眼眸，脣角甚至都高興的朝上勾了一下，但很快就變換成擔憂的樣子：“真的嗎？太可憐了，他才十七歲，你一定要好好救他。”
厲行點了點頭，很認真的說：“我會盡力的，穆皎也很辛苦，不能讓她失望。”
溫芊芊聞言暗了暗神色，撂下筷子，也嘆了口氣，說：“厲行，拋開那些事情，我想談談這兩天遇見你，發生的事情。”
“我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還能遇見你，我知道今天下午我的樣子你一定是嚇到了，我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了，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失敗者。”
溫芊芊突然換了話題，叫厲行一愣，但很快他就詢問溫芊芊：“爲什麼這麼說？”
溫芊芊卻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略帶感慨的看着他說：“我這些年最希望的就是找一個男人，對我好的男人，好好地過餘下的生活。”
厲行撂下了筷子，而溫芊芊則突然緊盯着他，柔聲開口說：“厲行，你願意做我的男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