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菀書平安歸來,老爺夫人都喜極而泣,紛紛合掌大念阿彌陀佛。
“小歡,小歡,可把娘嚇死啦!”大娘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幾遍才又用力地摟進懷裡,心肝寶貝地一通喊。
“大娘,我不是好好的麼?那人沒怎的我,就是說他和瑞王有仇,拿我引他去還是怎的,又說想讓他丟丟人。”說完轉頭看着裴懷瑾,笑道,“爹,這可不是女兒不想嫁,只怕是瑞王殿下和皇上也不會再要女兒了!”
裴懷瑾確信女兒沒事鬆了口氣,笑道,“丫頭,你小看皇上了,你一被人劫持聖上便發了話,命瑞王殿下親自將你救回來,還說因爲他才讓你蒙受這樣的委屈,只要你平安歸來,他便宣旨賜婚!”
裴菀書疑惑地看向父親,“爹,皇上他是不是--”
“丫頭,不許胡說!”裴懷瑾立刻阻止裴菀書後面的話。
“爹,我問的是皇上是不是知道什麼,您急什麼呀?”
大夫人瞪了裴懷瑾一眼,“就是,都怪你!”然後拉着裴菀書的手,“小歡我們去看你娘去,你被人劫持,她一着急身上不舒服!”
裴菀書剛纔就想問娘去哪裡,一直沒得上空,一聽說病了便立刻告辭父親和大娘去中院的東廂。
因爲有大娘在,不好多說什麼,只安慰了一下孃親便說去後院洗漱更衣再來。
水菊一見她回來,歡喜地叫了聲小姐便往回飛奔。
“見鬼啦,逃的那麼快?”裴菀書說着便追上去,卻知道她是去後院的角落裡磕頭去了。從小到大,自己若是有什麼危險或者病災的水菊都會在固定的一個地方給自己祈福,若自己平安無事便又去磕頭還願。
水菊磕完頭看見裴菀書走過來忙起身拉着她也去跪下,“小姐,您也磕個頭吧,謝謝土地爺爺!”
裴菀書雖然不信卻也感激她,立刻跪下虔誠的磕了三個頭,水菊才抱住她哭了起來,“小姐,擔心死我了!”
裴菀書忙捧起她的頭,給她擦了淚,“傻丫頭,你又不是不知道,在泰福樓不是見過的嗎!”
水菊點了點頭,破涕爲笑,“可人家還是擔心嘛!小姐,他,他沒怎麼你吧!”
裴菀書想起那枚毒藥,卻還是笑了笑,“沒,否則我怎麼這麼容易就回來了!你沒露出什麼口風吧!”
水菊搖搖頭,“那關係的太多了,沒您的命令,我哪裡敢說啊!”
裴菀書高興地拉起她,“那就對了,好丫頭,快幫我洗個澡換了這身衣服,臭死了!”
洗澡的時候,水菊看到她破了的襯褲,唬地忙來看她的身上,裴菀書輕輕擋開她,“大驚小怪什麼,被蟲子咬了一下,沒什麼!回頭你幫我去柳公子那裡送封信,報個平安,我去陪陪孃親!”
水菊看她似乎真的沒什麼事情,半信半疑地卻也不便強看,撅着嘴應了。
洗澡更衣,梳洗打扮,然後飛快地寫了信,告訴柳清君自己平安,同時想約時間與他見面,具體時間看他方便與否,告訴水菊即可。
考慮了一下還是讓她換了男裝出去自己僱車走。
收拾停當便去前院東廂。
翠依正坐在美人榻上繡花,見她進來,便將丫頭都打發下去,讓她到身邊坐下。
“丫頭,可曾受了委屈?”翠依心疼地看着她,放下手裡的繡繃子,擡手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臉頰。
裴菀書擡手握住孃親的手,笑道,“娘,您指什麼?要是那個就放心好了,隨便去樓裡找個姑娘比女兒美得緊,不曾吃虧!”
翠依被她氣得笑起來,轉身又拾起繡繃,嗔了她一眼,“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是衝着殿下去的,保不齊會讓你受點委屈什麼的!”
裴菀書靜靜地看着孃親,黛眉點翠,櫻脣靜婉,這般的美麗溫柔,當年在宮裡只是個宮女,難道皇上就沒有?又暗自罵了自己一句胡思亂想,宮裡的事情自己不該知道,也根本不可以去摻和。
該死的李銳。
“小歡,你怎的了?”翠依擡眼看了看她,裴菀書忙搖了搖頭,踢掉鞋子爬上去在翠依身後躺下,伸手環住她纖細的腰肢,不禁暗暗讚歎就算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她依然是纖細的。
翠依沒想到她忽然如孩子般膩着自己,記憶裡從她很小的時候就已經不會如孩子般親暱地靠着自己,而是耍孩子氣纏着大娘。
放下繡繃,翠依側身靠在竹枕上,將裴菀書攬在懷裡。
“娘,我想聽您在宮裡的故事,講給我聽吧!”裴菀書將臉頰更緊的貼了貼。
翠依身體微微顫了顫,瞬間僵直似得,“小歡,怎的忽然想聽這個?孃親笨拙,在那裡除了做做針線活便是剪紙,倒實在沒什麼說的!”
裴菀書感覺到她的細微變化,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打探,狠了狠心問道,“娘,您當年是皇后娘娘的宮女嗎?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翠依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輕聲道,“娘,不是娘娘的侍婢,是已故淑妃娘娘的人,皇后娘娘是個率真沒什麼心機的人,說話直,但是沒什麼壞心眼。”
裴菀書擡眼看了看孃親,低聲問道,“娘,在那裡沒心機能做皇后?”她是真的懷疑。
翠依臉上的神情彷彿凝固一般如同籠着一層薄霧,有點朦朧。
“一個女人,只要讓男人愛到骨子裡,就會舍了命地保護她。皇上對她就是如此!”
裴菀書似懂非懂,她不知道那種能夠舍了命的愛是什麼,她只知道爲了爹孃她也是可以捨命的。
“娘,淑妃娘娘沒有孩子嗎?她,是怎麼去的?”
裴菀書覺得攬住自己的手瞬間力道緊了緊,似是怕什麼無形地東西將自己躲去般讓娘害怕,便用力地貼在的胸口,“娘,你怕嗎?”
像娘這樣美麗的女人,在宮裡會安全嗎?她只是一個柔弱的女人啊!
翠依漸漸地平靜下來,笑了笑,柔聲道,“宮裡人還能怎麼去,生病唄,四皇子就是淑妃娘娘的兒子,小時候由皇后娘娘帶大。”頓了頓,翠依又道,“小歡,四皇子是個好孩子。他,很可憐!”
裴菀書心頭嘆氣,她這個善良的娘,永遠都是同情別人的,自己就要嫁過去受罪了她都不心疼。
想了想,還是把李銳說的那番話壓下去,他說不得編些什麼出來嚇唬人。
“娘,您多勸勸爹,讓他早點告老還鄉,也好帶着你們回家享清福去!”
翠依笑了笑,聲音軟軟的,“你爹啊,只怕皇上不肯。他可是肯爲了忠誠捨命的人,皇上怎麼可能讓他這麼早就離開?”
太陽如火,小池塘裡荷花開得正豔,風過林塘,清香四溢。
裴菀書坐在銀杏樹下的紫竹搖椅上,頭上蓋着本書慢慢地想事情。
轉眼過了五天,裴菀書被人綁架的消息皇帝嚴令封鎖,坊間並不見流傳。父親從宮裡打聽了消息回來說賊子已經被黃大人一箭穿心跌下萬丈深淵去,此事便不了了之。裴菀書是不相信他死了的,那麼狡猾一個人怎麼可能那麼短命?他倒是懷疑他可能是自己以後會見到的人,自己肚子裡還有他的穿腸毒藥,他可不能死。
迴轉的第二日皇帝便下旨賜婚,將翰林學士裴大人的千金裴菀書小姐許配給四殿下瑞王沈醉。又派大太監林福來傳了口諭:六月十五宣裴小姐進宮。
也就是明日。
那日讓水菊去給柳清君送信,他並不在家,等了幾日他也沒來,心下有點擔心便想請黃赫來旁敲側擊地問問。
她託父親帶話去的,說想設宴感謝,結果黃赫卻說公務繁忙脫不開身。
裴菀書也知道他是避嫌,如今這個時候,她是未來的王妃。也只好讓人偷偷送了一千兩銀子去,結果黃赫又讓那個濃眉大眼的侍衛給送了回來。
怎麼想都憋氣。
“水菊,我們出去一趟!”裴菀書一把將書扯下,跳下搖椅,飛快地往自己院裡走。
一出門走了一段裴菀書便覺得不對勁,低頭對水菊道,“你有沒有覺得我們被人跟上了?”
水菊聞言扭頭就去看,雖然不到晌午但是路面炙烤,沒幾個人,在她們身後不遠處一個頭戴斗笠身穿藍衣服的人慢悠悠地走過來,經過她們身邊卻又不停,看都不看她們一眼便越過去,其他便無人了。
“小姐,您多心了吧,這麼多年可沒人跟蹤我們!”
裴菀書卻相信自己這麼多年鍛煉出來的敏銳,果斷道,“我們回家。”說着便拉着水菊匆匆跑回去,趁着水菊關院門的時候,她爬上牆下矮梯子飛快地看了兩眼,果然那個頭戴斗笠的人又走了回來。
拉着水菊的手飛快地回去換衣服然後又去大門口偷偷地看了看,也有幾個深藍衣衫頭戴斗笠轎伕模樣的人懶懶地坐在樹下乘涼。
這裡是內城,住的都是官員,哪裡會有這樣閒雜人等?
守門的小廝見她站在門口張望,忙過來請安。
“和順,那幾個人什麼時候來的?”裴菀書指了指街頭轉角的大柳樹下的幾個人。
和順看了看,想了下,“前兩天吧,管家老爹說可能是王爺派來保護小姐您的!”
裴菀書無奈地領着水菊回去。想起爹爹前兩天無意中說的話,原來皇帝竟然怕她不肯嫁給四皇子,所以才急着宣旨賜婚的。實際她也知道,估計是怕四皇子不肯娶她,皇帝肯定誰做王妃不重要,關鍵是給他安排一個王妃纔是正經的。
半年去一次的江南也不成了,本來她藉着去探望哥哥的名義每年跑一次江南,去看看自己那幾處莊園宅子,雖然已經找了穩妥的人看管沒什麼擔心的,但是一年到頭關在這窄小的院子裡,想想變憋屈地很。
因爲要進宮面聖,大娘緊張地一晚上沒睡好,五更不到便起了牀讓人給裴菀書準備行頭。裴菀書平日穿的隨便,顏色太過素淡,但是趕着做也來不及,索性將過年時候比較喜慶的衣裙拿出來她親自挑了。
粉底五彩團花大紅錦邊的長衫,嫩黃印着並蒂蓮花的百褶裙,玉簪金步搖,將裴菀書裝扮一新。
裴菀書睡眼朦朧,任由大娘折騰,瞧也不瞧,最後給水菊遞了個眼色,她立刻明白將小姐平日的衣衫淺綠衫子月白裙子偷偷地藏好,等下進宮的時候換上。
大娘看着盛裝之下的裴菀書,雖然沒有花容月貌,但是肌膚白淨柔嫩,黑眸靈動,也是脣紅齒白的可人兒,歡喜道,“小歡,人是衣裳馬是鞍,你看,現在是不是美了很多!”
裴菀書探身照了照鏡子,起身攬着大娘笑道,“大娘,你太好了,把小歡打扮地這麼好看!”
除了臉上的胭脂紅的厲害了點,等下太陽出來自己的臉就可以開染坊了。
大娘喜不自禁拉着她讓翠依看,翠依寵溺地笑了笑,瞥了一眼裴菀書臉上的胭脂和脣上的血紅,笑道,“倒是新娘子,出嫁這般也就夠美了!”
大娘又讓人去喊了裴懷瑾來看,裴懷瑾看了半天,問道,“這是我的菀書嗎?”氣得大娘擂了他一捶,“你自去上朝吧,把大馬車留給菀書!”
朝廷的官員上朝,規定是不許坐轎不許坐車,只能步行。但是裴懷瑾得聖上恩典,准許坐車到皇城大門口。不過其他的官員也偷偷坐車或者坐轎到了離皇城一點距離的地方便下去步行,大家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裴懷瑾又看了看裴菀書,便道,“宮裡自會派車來,菀書打扮成這樣,我們的馬車太熱了,只怕是走不到皇城就要開染坊了!”
“冤家,快上你的朝去吧,今日步行去!”大娘生氣地推着他出去,裴菀書看着大娘一臉的憨態突然很好奇大娘年輕時候的模樣,她和宋家夫人的恩怨,一個四十幾歲的女人,可以如此開朗也是一種幸福吧!
又看向一旁的孃親,她正含笑看向自己。
裴菀書笑了笑,又讓東梅將油燈挪近點,故作驚訝道,“大娘,胭脂真的有點紅了,其實不用塗粉和胭脂,天兒這麼熱,回頭就會紅起來的!”
大娘想了想也是這麼回事,便讓南蘭端了半銅盆水進來,自己拿着綿巾小心地給她擦了,待擦完也覺得還是什麼都不塗的好看,便笑道,“索性都洗掉吧,我們小歡本來就不是靠讓人驚豔來博得讚揚的女兒家!”
說着又嘟了嘟嘴,對翠依道,“我倒是覺得小子長了那張臉是浪費了,還不如給了小歡呢!”
翠依“撲哧”笑起來,“大姐不如說相公那張臉纔是浪費了,還是給了小歡的好!”
大娘呵呵笑起來,“以後還有的比,那瑞王可是放進女人堆裡都是難挑的,只怕以後我們小歡要受累了!”
裴菀書無奈地嘆了口氣,誰讓自己生的平凡呢!
“兩位夫人儘管放心,世上的男子看容貌的多,看內在的也不少呢,容貌一時,內涵卻是一世,想姑爺定然懂得這個道理的!”一直在旁靜靜地立着的西竹突然說道。
“悶葫蘆這句話我愛聽!”大娘扭頭看了看她,“你這麼會說話到時候跟着小姐嫁過去,也好有個照應!”
裴菀書忙道,“大娘,您就饒了我吧,家裡通紅就這麼個東南西北,我帶走了,您和娘誰照顧?以後打馬吊都沒得糊!”
“我們自己能照顧自己,照我說,你就將她們四個都帶去,到時候再買上三個,怎麼也湊個七仙女!”大娘又開始掰着指頭數。
裴菀書笑起來,裴家嫁女兒,不管怎麼算在京城裡算起來都是寒磣的,他皇帝都不怕自己怕什麼?
“大娘,皇上早替您想好了,到時候保管是他出錢給女兒個三十里紅妝,您等着,今日我就去給您要來。”
“小歡!”翠依抿了抿脣,擡眼看向她。
裴菀書笑笑,“我開玩笑的,你們別害怕!”
悲喜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