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家財務公司?”他又問。這一次,語氣變得出奇威嚴。
蘇瑞本來不想回答,可是又不由自主地回答了,“誠德……”她倏地停住,中途改口,“這件事無關緊要吧。”
斯冠羣的臉上裡突然劃過笑意,好像聽見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但卻及時忍住,不想在她面前顯露出來。
蘇瑞正覺不解,安雅在旁邊輕聲提點道:“……蘇小姐,難道你是想用從斯總那裡借的錢、再還給斯總嗎?”
蘇瑞還沒反應過來,安雅繼續道:“不過,我們還是第一次知道,誠德財務竟然也做借貸的事情。對不起,斯總,這是我的失職。回去後我會好好調查的。”
說起來,這種小公司,雖然是斯冠羣的產業,可是太小太遠,他們平時鮮少關注,就算真的疏於管理,也不關安雅什麼事。
她不過是解釋給蘇瑞聽而已。
讓那個女人知道,在斯冠羣面前,她就是一個小人物。何必擺清高呢?
蘇瑞終於明白了安雅的意思,她耳根微紅,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這筆錢到底是收回來,還是不收回?
她就好像掉進了一個很大很大的網裡,前後左右全部懸空,無論她怎麼用力,也無法掙脫。
“安雅,你先去車裡等我。”斯冠羣似乎真的對安雅動怒了,這一聲命令沉沉的。
安雅看了他一眼,低下頭,默不作聲地越過蘇瑞,走向了已經等在了酒店外面的黑色奧迪裡。
酒店門口,只剩下蘇瑞與斯冠羣兩個人。錢已經被安雅拿走了,蘇瑞可以不用再糾結那個問題。
雖然還是覺得尷尬。
“……我不知道那個財務公司也是你的產業。”等了一會,蘇瑞輕聲道。
反正這個尷尬的問題遲早要面對,不如早點解決。
“我會盡快還上的。”她又說。
雖然“儘快”兩個字,讓她自己都不信。
她幾乎要溺水了。
“哦,不用還了。”斯冠羣微微一笑,不以爲意道。
蘇瑞愣了愣,正想言辭婉拒,她維護了那麼久的自尊與安全籌碼,不可能說放棄就放棄,卻在此時,聽見斯冠羣繼續道:“我一向不贊成公司業務裡涉及非法借貸,這間誠德財務,我會馬上將它停掉,公司將全部清盤,而它借出去的債務,也會在清盤中一筆勾銷,以作爲公司失察的罰款。”
蘇瑞吃驚地望向他。
斯冠羣淡語輕言,只不過在訴說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情而已,好像沒有刻意與她掛鉤似的,“所以,你不需要償還這筆錢了。而我的債,你也在剛剛給了安雅。蘇瑞,你並不欠我什麼。”
蘇瑞的嘴動了動,似乎想反駁什麼,不過他的理由太冠冕堂皇,她竟找不到破口點。
——可是,這筆賬到底怎麼回事?
怎麼糊里糊塗,就一筆勾銷了呢?
“我還要趕飛機,先走了。期待下次見面。”斯冠羣卻並不給她時間去想明白,他輕聲地說完這句話,然後,彎下腰,極紳士地執起蘇瑞的手,非常有風度地吻了吻她的指尖,“珍重。”
然後,淡淡的古龍水味從她的肩側掃過,斯冠羣已經離開。
唯留下蘇瑞,看着還有點發涼的指尖,怔忪莫名。
明明已經一筆勾銷了,爲什麼,她反而有種事情纔剛剛開始的感覺?
也在這時,手機陡然驚響,蘇瑞嚇得趕忙回神,拎起手機一看:陌生號碼。
“你好。”她客氣地打着招呼,心想,是哪位從前的客戶。
“是我。”那頭的聲音先是一怔,繼而不悅,“爲什麼一直沒有打電話給我?還有,身爲秘書,難道你沒有存老闆的號碼?”
蘇瑞心底一滲。
莫梵亞。
“……莫總。”蘇瑞客氣地打着招呼。
“告訴我,需要多少?”莫梵亞也不想與她多說,將剛纔的問題重複了一遍。
“不需要了,已經全部解決了。方纔的唐突,還請莫總不要放在心上。”蘇瑞深吸一口氣,朝斯冠羣離去的方向遙遙地望了一眼,終於垂下眼眸,淡淡道:“明天蕭蕭小姐的宴會,也請莫總放心,我不會因爲私事耽誤的。”
她現在還不能丟掉工作,即便沒有了債務的壓力,手術之後,樂樂還需要營養費和每月的護理費,雜七雜八的費用肯定不少。
所以,即便繼續留在莫梵亞身邊,繼續出現在蕭蕭面前,是多麼尷尬的一件事,她也只能硬着頭皮堅持下去。
莫梵亞沒料到是這個回答,他安靜了一會,忍着脾氣問:“到底怎麼回事?”
一會兒驚慌失措,一會兒失魂落魄,一會急需錢,這一會,又說什麼都不必做了。
那個人身上,難道就有這麼多秘密嗎?
女孩子簡簡單單不好嗎?明明從前的蘇瑞,就是一個簡簡單單,喜歡笑喜歡打鼓的野丫頭。莫梵亞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伴隨着“咚咚鏘”的聲響,她擡起頭,很得瑟地說:“當然,如果是來獻花,就另當別論。”
不知爲何,莫梵亞一直記得那天的蘇瑞,記得她一隻手拿着鼓槌,歪着頭問自己時的表情。
眉眼明淨跳脫,陽光從大大的彩繪玻璃窗外照在她的臉上,讓細微的絨毛也鍍了一層淡金。
從何時開始變的?
在這個問題憤憤地浮出水面時,他的腦中莫名地閃過很多形象,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片段,清晰而連貫。
“真的沒什麼事,抱歉,讓莫總擔心了。”蘇瑞冷淡而客氣的聲音又將莫梵亞從短暫的走神中扯了回來。
他頓覺不爽,莫名地執着起來,“你現在在哪?”非常頤指氣使的語氣,根本不容蘇瑞迴避。
蘇瑞躊躇着,她不能回到說自己在酒店。
“我現在正送蕭蕭回酒店,如果你沒有其他事,就出來一趟。我好像記得,你的職責是二十四小時聽命於老闆。”莫梵亞又開始用職位壓她了。
剛纔在永安街遇見她的時候,她的表情不像作僞。從剛纔到現在不過幾小時,事情怎麼可能會圓滿解決?
她向別人借錢了嗎?誰?哪個男人?
莫梵亞兀自想了,自己也沒察覺到,怒氣裡竟夾雜着酸味。
蘇瑞怔住。
送蕭蕭回酒店?
蕭蕭住的酒店,不就是這一間嗎?難道他們很快就會遇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