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自己的親生父親說出這種話，阿霧覺用盡了自己的全力，此刻她身上，似乎比剛剛在游泳池裡撈出來還虛軟。
面前的丁成俊似乎比之前憔悴了一些，阿霧不知該笑自己觀察入微，還是該笑丁成俊的前後差別太大。
過去她覺得丁成俊對不起自己，虧欠了自己，她痛恨，厭惡他，無視，不理他，早就以爲自己百毒不侵。事實上，到了今天才發覺，她不過是玻璃心一顆。
聽到他爲丁敏玲求情，說她丁霧已經沒事，阿霧什麼感覺的？閉上眼，心臟在胸腔裡跳動，那些話，就想一片片鋒利的刀子，一刀刀割在自己的心臟處，那麼痛，那麼痛。
阿霧感覺眼眶酸酸的，熱熱的，滾燙的淚水滴落在手背，像融化的鐵水，灼燒了她的皮膚，被自己的眼淚灼燒了。
“丁成俊，有句話說，人心都是偏的，我一直都知道。但是沒想到你的選擇，竟然讓我覺得受傷？我果然是瘋了！在丁敏玲與我之間，小時候，你毫不遲疑地選擇了殷惠以及丁敏玲。而今天，爲了保全她，你無視她做的一切，還是選擇了她。”
阿霧說着，擡起腳步，任由眼淚滴下，有時候控制不住，卻硬要去控制的樣子，更醜。
她的表情很平靜，語氣也沒有出現哽咽，臉上堪比無動於衷，阿霧似乎是機械性的，在說着一些話。
在丁成俊的面前停下，她的目光緩緩找到着落點，與丁成俊的眼神交匯，眼底似乎有一丁點愧疚吧？
阿霧寧願自己是看錯了，丁成俊有什麼好愧疚的？他爲了幫他的另一個女兒開脫，還有什麼做不出來？
“阿霧……”丁成俊輕輕叫了一句，有些羞愧，在背後評價一個人，或者是一件事，最忌諱的便是被那個人當場聽到。
他今天的運氣真是背到家了，先是被杜靖宇攔下，再來說起這件事的話，被阿霧當場聽到。
丁成俊耳根滾燙，不敢看阿霧的表情。
“丁總何必紆尊降貴叫我的名字？我擔不起啊，我在想，若是換成我，做了這樣的事，你會怎麼反應？其實何必想呢，你估計要跟我拼命吧。丁成俊，我一定不是你的女兒，絕對不是。”阿霧突然擡起頭，冷冷地盯着丁成俊得眼睛，一字一句，吐詞清晰地跟丁成俊說。
說得眼淚簌簌落下，她丁霧果然命賤，一文不值，她還有什麼好期待的？
她絕對不是丁成俊的親生女兒，絕對不是，沒有一個父親會這樣對自己的女兒。
都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所以父親更多的會偏疼女兒一些，現在看來，她跟丁成俊應該是前世的仇人，否則，他怎麼會那麼狠心？
“阿霧……你別這樣，我不是這個意思。”丁成俊試圖去抓阿霧的手，結結巴巴地說。
阿霧往後一閃，避過了那雙手，小時候她覺得那麼溫暖那麼有力的手，現在她避之不及。
她不想跟丁成俊有丁點接觸了，這一刻，阿霧徹底感受到了默哀大於心死的滋味，苦澀極了。
她緩緩收回自己落在丁成俊身上的視線，腳步輕輕挪動，轉了個方向，旁邊，杜靖宇的眉頭緊皺，臉色表情很沉。
阿霧仰着頭，似乎想把眼淚倒回去，她慢慢笑開，盯着杜靖宇，輕聲說：“夠了，杜靖宇，沒有必要爲難他們了。殷惠該走什麼程序，丁敏玲要去哪裡，都不比管她了。何必爲一個不相關的人，一個陌生人花費那麼多心思以及精力呢？不值得的，不是嗎？”
連做戲的表哥兩個字都沒有叫出來，可見阿霧此刻心情多亂，亂得甚至忘了她跟杜靖宇之間還有這一層聯繫。
杜靖宇緊盯着阿霧，沒有錯過她臉上哀痛的表情，爲一個丁成俊，這些眼淚也值得？
他輕蔑地掃視了丁成俊一眼，冷聲問阿霧：“你想好了？確定？”
他不會輕易放過得罪他的人，她今天這個求情的舉動，是在大庭廣衆之下打他的臉，杜靖宇現在心裡很不痛快。
“確定，無比確定，放過他們，就是放過我自己，我還有什麼不確定的？你們好自爲之。”阿霧最後一句話明顯是對丁成俊以及丁敏玲說的。
之後，沉默了大概有兩秒，誰都沒有說話，阿
霧走回丁成俊出租車後面的車子。
晚餐吃到一半，杜靖宇突然離席，她也有些心不在焉，念念看出來了，也放下筷子，乘機威脅秦磊，讓他不得不帶着他們來這邊。
嗯，看看她看到的，聽到的是什麼？阿霧覺得自己來這裡很憋屈，又覺得來得好，從今天開始，她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哎，阿霧，你回去了？”陸念念在後面叫，見阿霧的腳步沒有停下，瞪了丁成俊一眼之後，忙跑上去。
杜靖宇神情陰鬱，冷笑着看了丁成俊一眼，轉身上了自己那輛車。
阿霧以及杜靖宇先後離開，怔在原地的丁成俊還是丁敏玲的拉扯之下才回過神來。
“爸，怎麼辦？現在還有去瑞士嗎？還有必要嗎？剛纔杜靖宇雖然沒說答應，但是也沒有反駁丁霧吧？他是不是不會再找我的麻煩了？”丁敏玲緊張地問，還在擔心吧？
丁成俊頭痛欲裂，這幾天這症狀一直沒有得到緩解，剛纔心力交瘁之下，想到阿霧那決絕的表情，更是顫抖。
至於丁敏玲說的話……
丁成俊擡起頭，看向遠處的機場，有必要嗎？或許真的沒必要了吧，杜靖宇的手能伸到瑞士，丁敏玲躲得了嗎？
“打道回府吧，不用再去了。”說完，好像全身的力氣也被抽乾了，眼前一花，“砰”的一下，整個人跌到了地上。
丁敏玲大驚，蹲下身子扶着丁成俊，緊張地問：“爸，你怎麼了？你還好吧？”
丁成俊揉了揉自己的頭，還在突突地痛着，他睜開眼睛，點了點頭，藉着丁敏玲的力氣，使勁站了起來：“沒事，我沒事，回去吧，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阿霧跟陸念念坐在來時的車上，杜靖宇就在身後跟着，因爲阿霧一直沒有吭聲，陸念念也感覺到了她的情緒低落，只是用右手握着阿霧的左手，給她傳遞力量。
秦磊開着車，慢慢轉了個方向，陸念念察覺不對勁，喊了一句：“喂，這個不是回醫院的方向吧？不回醫院了？”
阿霧看向窗外，才發覺外面的景象有些陌生，她慢慢回想起杜靖宇剛纔的表情，心底一緊，這一次，她肯定惹怒杜靖宇了。
轉身看向後面的車子，看不起杜靖宇的表情，阿霧抿着脣，也沒聽清楚陸念念跟秦磊後來說了什麼。
很自然的，車子沒再回醫院，而是回了杜靖宇的別墅。
阿霧下車的時候，陸念念甚至擔心她走不進屋子裡，迅速下車，跑過去給阿霧開門，甚至還要攙着阿霧。
“念念，我沒事，你別這樣嚇人。”阿霧露出勉強的笑，她確實沒事。
“啊？哦，沒事就好。”陸念念撓了撓頭，跟在阿霧身後，杜靖宇也下車了，集體一聲不吭走進屋子。
依然是空蕩蕩的房子，這下去多了一些念想，阿霧恍惚間想起，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來這裡了。
哈薩蹦蹦跳跳地跑過來，一如既往得熱情，阿霧難得的讓它乖乖呆着，緊跟着杜靖宇的腳步上了二樓。
空氣中都有杜靖宇的味道，阿霧侷促不安地站在房間裡，感覺心臟如雷擊鼓。
她自己也亂，但是需要安撫杜靖宇的情緒，他肯定很生氣，阿霧有些後怕，但是不後悔，有些事，就這麼順其自然了。
杜靖宇出來之後，阿霧試圖跟他說話，但是在開口之前，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沉默了好一會兒，杜靖宇也沒有搭理她，讓泰勒送來一杯咖啡，喝完之後竟然跑去書房了。
阿霧感覺被杜靖宇的舉動鬧得風中凌亂了，他竟然在書房處理公事？
直接無視她？
將書房的門悄悄關上，阿霧氣餒地下了樓，連念念也不在，應該是秦磊送她回去了。
阿霧盤着腿坐在沙發上，心底盤算，要怎麼打破這個局面？
琢磨了好一會兒，阿霧的思緒倒是從丁成俊事件抽離了，也沒覺得多傷心了，大概心底真的當他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了吧，明明剛纔哭得稀里嘩啦的。
她從沙發上站起來，望了樓梯口一眼，書房就在樓梯口處，沒見杜靖宇任何動靜，他要是跟自己發火，說明還好處理一下，但他現在直接來冷戰，無視
她，阿霧覺得麻煩就大了。
沒有看到任何動靜，阿霧又坐回沙發上，後來，直接躺下去裝死屍，磨磨蹭蹭了半個小時之久，竟然沒有任何反應。
她猛地從沙發上起身，汲着拖鞋噠噠噠地跑進廚房。
說來慚愧，在這邊也住了好一段時間了，她甚至沒有注意過廚房的構造。
進去，裡面被泰勒收拾得乾乾淨淨，纖塵不染，地板光潔得可以造出阿霧的倒影。
她的視線在四周打量，全都沒有用放過，看到旁邊的烤箱，阿霧愣了幾秒，發覺她竟然不知道杜靖宇的生日。
連他的生日都不知道，有誰像她這麼不合格的嗎？阿霧想起來，一陣懊惱，想跑上去問杜靖宇，又覺得自己的舉動太奇怪，別說作爲女朋友要這樣問他這個問題，而是現在，杜靖宇還沒打算搭理自己，她問了，他會不會直接給個冷眼給她？
又跑回客廳，拿出手機找到念念的電話打了過去。
“阿霧，你找我有啥事啊？我回到學校，準備要睡覺了。”陸念念問。
“額，幸好你沒睡，對了，你是不是有秦磊的電話？告訴我一聲，我有點事要找他。”阿霧不好意思地說。
陸念念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說了一句好，但是疑惑地問阿霧：“你找秦磊有啥事啊？”
阿霧模糊地打說了一句“有點事”，就糊弄過去了。
掛斷電話之後，陸念念得信息也發過來了，上面自然是秦磊的號碼，阿霧二話不說撥了過去。
接到阿霧的電話，秦磊跟感覺天下紅雨一樣，稀奇不已，沒想到她竟然找自己。
“秦磊，你跟在杜靖宇身邊幾年了？”阿霧率先問道。
問這個問題？秦磊更覺得奇怪，隨即說了自己的答案，十年。
阿霧沉默，十年，很長的一段歲月，秦磊應該知道杜靖宇很多的過往吧？
她猜想秦磊應該跟着杜靖宇有一段時間了，但是聽到答案是十年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驚呼了一聲，這段漫長的歲月，杜靖宇發生過什麼？
她並不信一個人的性格能這樣詭異，甚至有時候，扭曲了一樣，杜靖宇身上肯定有很多故事，而此刻，她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
阿霧突然有些挫敗，一無所知這四個字，太重了，感覺自己跟杜靖宇突然拉開了很遠。
“能跟我說說他過去的事嗎？”阿霧打破了沉默，輕聲道。
出乎她的意料，秦磊沒有同意，“丁小姐，那些事，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應該直接問杜總，而不是通過我。”
阿霧一怔，靠在沙發的椅背上，失神地看着窗外，也是，杜靖宇的事情，她怎麼能從別人的口中得知呢？
“嗯，我知道了，那我再問一個問題，他什麼時候生日？”
杜靖宇走下樓，發覺阿霧竟然拿着手機跟人講電話，他特地放輕腳步聲，走到她身後，電話裡頭傳來的聲音，竟然還像是一個男人的。
頓時，杜靖宇臉色就黑了。“丁霧！”杜靖宇怒吼了一聲，沙發上，阿霧的手機差點被震到地上。
她轉過身，杜靖宇神情冷酷地瞪着自己，一副巴不得掐死她的表情。
“丁小姐，那就先這樣吧，以後有事你可以隨時找我。”正當兩人瞪視彼此的時候，手機又傳出聲音了，甚至被阿霧剛纔不小心點到了免提，秦磊的聲音就這麼出現在杜靖宇的耳邊。
“嘟嘟嘟”幾聲，那端掛斷了，只留下阿霧面對杜靖宇的怒氣。
“你跟秦磊什麼時候那麼熟了？有什麼事儘管找他？”杜靖宇逼近了一步，將阿霧逼到沙發裡縮起來。
看着他俊臉鐵青一片，阿霧又是害怕，又有些小竊喜，這是不同於以前純粹害怕的心裡，杜靖宇這樣，首先是因爲他在乎。
想到在乎兩個字，阿霧不知哪來的勇氣，將縮着的身子展開，突然伸出手，抱住杜靖宇的脖子——他正在上方瞪着她，阿霧的手抱着他脖子的時候，雙腿也纏上杜靖宇的腰，眼底帶着怯怯的表情。
“你做什麼？”杜靖宇臉一沉，咬牙切齒地問。
“討好你！”阿霧大叫，杜靖宇的眼眸一深，想把她扒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