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大結局

常治清, 常家,你們該怎麼辦呢?我等你們的動靜。

祈扔了紫毫站在窗前,遠遠的宮中跟出的宮人正在努力的修習她教授的術數功夫, 她臉上一片寧靜, 很快風波就要來了呢。

巫靈本不該用折磨的方式來獲取, 巫靈會在每個人心裡永生, 只有內心不斷的生長強大才有資格享用強大的巫靈, 成爲最強大的那一個,重姬你夠強大嗎?你又能夠走到哪一步?我等着你來告訴我答案。

母親,你看見了嗎?我的巫靈在慢慢地長, 你給我的巫靈就在我的心裡,總有一天, 它會代替你, 代替歷代的巫祈獲得永生。

喬樺努力又努力地, 仍然不甘心地抱着重姬費力地試了一回,“奇怪, 今日怎麼不行?”

“大人,”重姬妖媚地呼喚着,喬樺毫不客氣地給了她一耳光, “你就如此服侍我的?你今日真是憊懶貨,怎的就是不行!”

喬樺在重姬身上亂掐, 重姬只被他身上的溫度燙得渾身着火一般地扭動着身體, 用力翻身一撲將喬樺壓在身下。

喬樺突然覺察到有些疼痛, 正要開口訓斥她逾越之舉, 擡眼一看, 重姬的眼在黑暗中奕奕生輝,直勾勾就衝着他來, 如傳說中的暗夜狐精,這樣的寡婦這樣的風情他是擋不了半分,也嘗試耐着性子到其他妾屋裡住了幾日冷落些許,卻又忍不住更加惶急地到她屋子裡來。

喬樺的手不自覺就撫摸上了她的脖子,“聽說那季烯祈也是妖冶非常,不知她那樣子比你又如何?我真想掐着她的脖子看看她會不會怕呢?哈哈哈!”重姬的身體抖了一下,窒息的感覺立刻包圍了她。她只將涌起的恨意化作了心中無休無止的殺意。

“妾只是尋常人,不幸得到前夫婿愛寵,那季烯祈不屑與尋常之人周旋,更是我這樣的人不曾得見的。只是我也曾偶爾聽夫婿言到她年紀不大,姿容極盡顏色,只是心思惡毒不似常人能比,做的那等事體,光聽聽都叫我心慌成一團。”重姬壓着那股戾氣強扯着精神應付着喬樺,嬌弱的聲音和略抖的肢體一下就撩撥起喬樺心中發癢。

還好重姬只是個平常寡婦,不是什麼妖女。即便是再寵愛再出格,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我這是怎麼了,竟然會防備害怕這樣一個寡婦?真是被那些遺天宮的妖女鬧得草木皆兵了麼?

常治清做了個夢,夢見冷清的庭院裡開着大朵大朵的九媚花,一個女子站在其中,長長的發,白白的臉,紅紅的脣,顏色分明得一眼就鎖定移不開去。下雨了她也不曾迴避,他知道她是誰,但是她卻如論如何也不肯轉過身來,直到花開敗,她的影子也慢慢地消失。

他立刻就驚醒,人影!有個人影就在那裡。

素衣長髮的女子就立於窗前,夜間的雙眼清明又嫵媚,眉飛揚色絕代,身影縱然一身異世之感也仍誘惑衆生,那是夜的神女前來相邀麼?常治清一下像墜進了巫山之霧裡,歌聲飄渺中。驀然回過神來,卻只冷冷道:“遺天宮竟然連站在白日間也不敢麼?果然成了鬼魅?”

來的人不是祈是誰。

她就那樣如看靜水一般看着常治清,眼裡空空沒多少情緒,既不悲又不喜,只有一絲打量他的意味,但也只一會就消失無蹤了。

“呵,是常大公子的手下太過緊張,這裡張着好大的網,可祈只是條小魚兒,好容易費盡力氣游到此間已是月黑風高矣。我只不過在你的窗口歇了一歇,等會兒,雨會停止,我也會走。”祈的聲音帶着一絲慵懶,常治清卻聽得出那聲音中着實是有疲累的。一瞬間他都說不上該如何對她,有一絲的憐惜,卻也有恨她自作自受的火氣。

想來那些所謂的武林正派們沒有少爲難她,但常治清也知她必定沒吃虧去。讓他開口說什麼?一句話他都說不出口。

他只管看着她,卻是懷着言語再無法形容的複雜心情,只能沉默以對。

“祈,你們是巫族,不是常人,爲何一定要到這紛擾人世間來,你們在那巍峨山中雲霧繚繞間看日落月開,看人間潮起潮落,卻不染一絲塵俗不好麼?江湖上爲你們已經流了太多的血液,該結束就結束吧。”常治清也弄不清該如何稱呼眼前的人,從前一幕幕從眼中過,又一幕幕的無奈。

“常大公子又非我族中人,怎知那一日日的高華清靜久了也是枯槁,那日落月升少了歡笑便是高掛的割肉刀,怎知絕代風華舉世無雙最後也成了山石水澗中的一棵寂寥?我巫族並非歹人,卻只因了巫蠱害人一說而受構害驅逐,試問大公子,這世上殺人無數者可是巫族?帝王是人,或征戰殺伐或抄家滅族,死的那些可是我巫族所能比擬?”

“盤古開天,自古巫族就生活在塵世中,這天地之間自該有我巫族一地,怎好說我等滋擾了塵世?”祈帶着嘲諷的語調,她看向常治清的眼神中便多了幾分犀利。

常治清長嘆一聲:“如此,你還來此間做何?你與那凌元伐牽扯就真當武林能容你巫族在此了麼?你那樣對我,常家不會讓依靠你。”

呵呵,祈低下頭一陣低微的笑。“常公子,我從未想過要要借靠他人之力立足塵世,即便是當初的你。”

常治清心中莫名有一絲的不快:“那你可還來做何?常某人自問也未有對不起你的事。”

祈冷冷清清地笑:“我只想了結了你我之間種種。”

常治清突然就狠狠扳過了她的身子,“你我之間?你欺我騙我時怎不想到今日要這樣了結,你與凌元伐走時怎知不是了結?你——跟了他,你什麼都給了他!你們在一起成了什麼?”常治清的眼中一片血紅,他彷彿看見了當初祈決絕而去的樣子,還有那向着凌元伐走過去,漸漸交纏在一起的影子,都是讓他在午夜裡裡久久不能釋懷的畫面。他恨不能從腦袋裡將那些畫面挖了出來,深深地埋在地底,任憑他們腐爛殆盡。

季烯祈的眼裡一片空茫:“那是因爲,你不要我了。”

常治清的眼裡閃過花媚的第一個笑容,還有那靜靜地無邊無際的九媚花,他突然重重地抱住了祈,“我要的,只是你不能忘卻你的身份,你爲何還要回到遺天宮,做你的巫女?”聲音中滿是夢語般的飄忽。

祈苦笑着抱住了他,輕輕的,一如當初他們定情之時,那樣充滿溫柔。

夜是濃彩光華的畫卷,情是流長延綿的天河。祈的肌膚細膩光滑,常治清用心地拿眼睛將她一寸一寸細細地描摹,祈聽見他低低的呼喚,又聽見院子中輕輕吹的風聲,常治清輕輕地抱着她,彷彿做了一個美夢,在夢中他聽見心中一聲長長的嘆息。

她也緊緊抱住了他,明明是一片黑暗無路,祈卻只覺得黑夜裡也閃出一片蔚藍。

“棄去那山莊吧,”他說:“留在我身邊,我會護着你,永遠護着你,我發誓。”祈只是笑而不答。常治清惱怒得毫不憐惜。

祈死死地抗衡,拉鋸般的痛苦和悸動,常治清用力地摟緊了祈,緊緊貼在她身上,力盡聲嘶地在她耳邊響着:“別走——花媚。”花媚,留在他心中的永遠是那個美如精靈下凡的花媚,可她是祈,永遠是祈。祈的眼角落下一滴眼淚,她爲遺天宮什麼都捨得,連她嚮往的俗世戀情和身體,都捨得,常治清不知道,在長久的時間中曾有那麼一刻,她想過與他天長地久。

天亮,一切了無痕跡,常治清像做了一場大夢,看着屋檐上飛去的燕子,祈終於離去,從此再見便是死敵了。

遺天山莊緊閉門戶,一路都是關卡和異獸毒物嚴防死守。

淮霄城的流雲刀一年內連生子女,正春風得意,卻不料遺天山莊的季烯祈下貼索要重姬,江湖中人人義憤,流雲刀喬樺冷冷一笑,扯爛了貼,誓要爲重姬報仇誅殺驅逐遺天宮妖人。

康帝十一年初,流雲刀一女夭折,流雲刀將宿敵藍鳴風一直趕到西北邊陲。

康帝十一年中,流雲刀再折一子,雙鴻門盡歸流雲刀,並宣稱那殺門主的弟子出自遺天山莊。

康帝十一年末,流雲刀一子死,流雲刀統領半壁江湖,盟主也青眼相看。

“重姬,你便給我生個好孩兒吧。”喬樺笑着打量重姬的腹部。

重姬笑而不答,只用手輕輕地撫摸了肚子,喬樺已經很久未來看她,只因久不見血她也顯老了。一眼看樓下,那些青年弟子和健壯的護院,重姬笑了笑。

入夜,重姬的手上緩緩地流下新鮮的血液,她殘忍地笑了笑,浸沒在一片池塘中,那血的滋味真是太美了。

天亮,一池的烏紅,流雲刀大怒,季烯祈終於找上門來。

江湖中人人得知,即便在常治清帶領的江湖義士封鎖中,遺天山莊依舊找上了流雲刀,殺人放血,惡事做絕。

淮霄城裡人人自危,外來者被毆打驅逐卻依舊血案頻頻。

流雲刀喬樺怒火中燒,他的顏面何在?他陰陰地看了眼重姬的腹部,重姬柔柔地回了他一個笑容。是夜,重姬腹疼難忍,喬樺冷冷地聽着她的痛苦的哀嚎念出了那段咒文,武林盟主常汴錦心病發作死在了酒桌上。

不出半月,喬樺成了武林新盟主。他執着重姬的手安慰到:“將來你還會爲我再生子。”重姬笑了笑,一如當初的年輕美貌。

武林與遺天山莊已成水火。常治清死守在遺天山莊外,久久對峙。

轟隆,潑天的大雨,一個女子滿頭的亂髮,一身血污從泥濘中站起來,死死摟住了雙肩一步一挨地走着,雨水將她身上的血污慢慢地清洗,卻洗不去那雙眼中的仇恨。

她聽得流言實在坐不住,千里趕來看她未來夫婿,卻不料半途便遭遇偷襲,馬被掀翻,家丁侍衛被殺,她滿身是毒也奈何不了對方,最後竟被那爲首一人拖入草叢中如剝皮一般撕扯了衣衫,白玉盡顯,她被那人毫不留情地玷污了去。在不遠處,她的侍女也被男子一把捉住,最後傳來一聲慘叫。

她咬着牙不叫自己流淚,只發誓要做惡鬼叫此人償命,但那人將她折磨透頂卻俯下身子對她言到:“你那未婚夫要去了我心儀的女子,我也要嚐嚐他的女人。”說罷粗魯地將她往地上推搡去,她滾落在你污泥裡,身上髒得不成樣子,她的心空了。她爲了那人千里奔來,卻爲了那人的作爲受此大辱。

常治清,我定要你後悔,永生永世地後悔,唐予憫對着電閃雷鳴發誓。

---------

遺天山莊裡,祈靜靜地看着雙手:“笑雲,我已滿手血腥了。”

笑雲道:“小姐,一切都準備好了。”祈默默地點頭。

江湖譁然,遺天山莊季烯祈公然招夫,與其說是招,還不如說是搶,她將看上的幾位名門公子和江湖俊才都綁進了遺天山莊。

這幾家急急相救,卻又不敢逼迫太緊,只因這幾人偏偏都是家中獨子,卻又日日有書信來說是人安好。

凌元伐狠狠地掐斷了一個侍女的脖子,那是遺天宮的探子:“傳令,從今日起我致清教見她遺天宮一個抓一個!”

整整五年,江湖中動亂不堪,常治清之弟被遺天宮暗害失蹤,常家勢微漸漸失去對羣雄的統轄,喬樺接管下堵截遺天山莊的事務。唐門與常家婚約解除,同日唐予憫失蹤。凌元伐再不多問教務,只專心練功,他只知道有一天定要親手結果那妖女。

遺天山莊內,那外間著名的花花公子癡癡地看着祈住的方向喝着青梅酒,如今哪怕是叫他走他也不會走了。他身旁的侍女鄙夷地看着他,又一個被祈所迷的傻子,可這天下爲何傻子這樣多?

這邊喬樺殺死了兩個遺天宮血脈的女子,死前還將她們好好地玩弄一番,那邊祈的報復就立刻來到。喬樺的母族父族統統被殺去大半。

江湖中天天都有人因遺天山莊而死,水火之勢滔天,人神共憤地要殺死季烯祈這妖女,就連被綁走獨子的幾家都發誓要捨去親子除去妖孽。

凌元伐出關亮刀,常治清帶着常治沅的牌位冷麪而立,武林誓師大會上定了季烯祈的死罪,整整五年,足有千餘人死在她手下,滔天大罪不容人世。

然而巫族手段慘烈,每個門派都在持續不斷地死人,除去了常家與致清教,人人都傳言常大公子與凌元伐與祈有私,爲表清白,常治清與凌元伐立在最前,幾番惡鬥常家與致清教損失最慘。其餘門派見風使舵趕忙閉門不出,就連喬樺家中也是夜夜死人,最後連他自己也免不過去,眼看就要叫遺天山莊佔去上風。

有一人前來,天下都驚,遺天宮的宮主季烯澄願助江湖剷除其妹,條件是除去祈之後,遺天山莊將由他掌管,從此與江湖中人結盟共處。

無人不驚疑,季烯澄慘笑:“祈,殺死我夫人,一屍兩命,只爲了她的親子能做上宮主位!”

不能徹底去除巫族,與其留下瘋狂的祈,不若招安溫和的澄。

最後的時刻已經來臨。笑雲哭着躲在屋裡,祈怎麼呼喚也不肯出來。

“重姬殺喬樺的滿門,她自己吃自己的孩兒也吃上了癮,無可救藥了,從此後天長地久,不老術只存遺天宮內,若不能將吃子的方法去除則永世封!”祈淡淡地吩咐笑雲。

祈放走了綁來的幾個公子,走時還帶走了身爲遺天血脈的妻子,每個都發誓終身保護妻子,同生共死。只有那花花太歲卻死活要留下來,祈深深地看進他的眼中,最後笑了笑,吻在了他的脣上,“我只道一生便如此了,未想到還得一個你,不管是一日還是百日,你便做我的夫吧!”

他知道從那日起他很幸福。

-----------

遺天山莊後的一片亂石灘上,季烯祈被幾名武林泰斗圍困,她的兄長季烯澄與凌元伐、常治清默默地看着這一切。

季烯祈身後的護衛們神勇無比,硬生生地抗下了一次次殺招,但是依舊一個個倒下,祈也到了力竭的時候。

“澄,”她喘氣笑道:“還是你來結果我吧。”

“妖女!”一個高手見她力竭爲貪功衝上前,一個影子從天而降橫在祈的身前,一刀就將高手斃命,但身上也被橫砍一刀,已是重傷。

“治沅!”常治清驚得衝上前:“你還活着?”

“別過來!”常治沅惡狠狠地衝着他吼:“你不要過來。”他撐着身體死死護住了祈。

“你?你們!”常治清頭腦中一片空白,他的二弟竟然與祈在一起。

“是我,我還活着!”常治沅一字一句地說,他轉頭看着祈,滿目的愛憐和痛苦:“你不要她,輕易將她棄去,卻不知道有的人終其一生都想得到她的垂青。”

他仇恨地看着常治清:“大哥,你可知道,我恨你!”

“賣花女花媚,第一日到平州賣花時我便見着她了,”常治沅滿目的悠遠:“她的第一朵花便是賣給了我,那花可真貴卻也真美,我常常偷偷地跟着她,每日裡看着那些男子覬覦她的美我有多恨,恨不能將她搶奪過來關起來。我想娶她,可在家中我從來做不了主,又怕沒有名分委屈了她。”

他狠狠瞪了常治清一眼:“可恨你卻將她捉了去,可我真高興,她那樣的女子成爲我常家的主母,這天下有什麼是她不該得的?那樣我就能日日見着她了。可你,你究竟是個膽小鬼,你棄去她,我也高興,我本要離家帶她遠走,可你卻偏偏要將她送給凌元伐!”

“我絕不會叫你如意娶什麼唐門之女!我讓人沒弄死她也算對得起你。”常治沅橫起了刀一副拼命的勢態,“今日我也必不要你再害她!除非我死。”

常治清痛苦地閉上了雙眼:“祈,你勾引我二弟。”

祈卻嬌嬈地笑了:“二公子常來住所看我,整整三年,他來我便激怒他,他生氣卻依舊來,我便逗他,逗着逗着便也不討厭了,只不過,我從未要他追隨我而來。”

凌元伐在一旁也鐵青了臉,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被她玩弄了?

“治沅,二弟,今日這妖女必須死去,讓——開!”常治清緩緩地拔出了劍,其餘的人都讓開。

常治沅冷冷地笑了:“我一生都在你和爹的掌控下,從未隨心做過一件事,在我死前我必要做一件心中願意的事。”

常治清平靜道:“二弟,如此由我送你。”

刀在空中相擊,火石迸射,身影在交錯中飛濺出鮮血,美目含悲,面上帶笑,常治沅撐着刀跪下,“祈,你再戲弄我一次吧。”

祈緩緩地閉上了眼,“官人,買枝花兒吧,官人的娘子必定愛煞了官人。”

“呵——我還沒有娘子呢。”常治清的臉上帶着幸福的笑。

“那麼,我做官人娘子如何?”祈的眼淚流出來。

常治沅臉上一個大大的笑容,叫人看得心驚:“好。”他說好。常治清看着他倒下,身上的血跡點點斑駁,背對着衆人他的眼淚忍不住。

“不!”淒厲的喊聲炸響,一個女子瘋狂地衝了出來:“不許死!”赫然是服侍最後陪在祈身邊的那個侍女,她一抹臉上的人皮,一下揪起了面上含笑而逝的常治沅:“告訴我,是誰,是誰那樣對我!”

唐予憫痛苦萬狀,她隱身於遺天山莊中,卻未曾想到那害她之人並非遺天宮之人,她瘋狂地用刀划着那屍身,常治清終於看不下去:“予憫,我知你悲苦,是我常家對不住你,將來你還是我妻。”

唐予憫突然像見鬼一般看着他,彷彿從來不認識,她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無限悽楚:“常大公子,你從來便自以爲是,我唐予憫再不碰被人褻玩過的男子!”

她突然哭起來:“若知道,若知道是如此,何苦?”她撲在地上嗚嗚地哭起來。

自從糟了侮辱她痛不欲生,一心只想到對遺天宮報仇,卻在某一個清晨看見了牀前一支百合,露水依稀美態畢現。從此日日如此,她奇怪,是誰這樣對待一個失貞的女子。某一個夜晚,她假寐時跳起來摟住了那個匆匆的身影,“等一等我。”她流着淚要求,只爲了證明自己依然值得被愛。

那人卻不聲響推開了她,她碰到了那人的手腕,一串亮晶晶的玉石鏈子,她呆住,那人飛也似的逃走。那鏈子便是在她被辱時,男子從她手上摘走,她只道這些男子總愛掠奪女子的貼身物用以記錄自己的惡行,卻不想再次看見。

他是誰,他是誰?

整整一年,她都感覺到有人默默地守護着她,卻不料就是那個人,他是他啊,唐予憫在天旋地轉中赫然發覺,自己哀傷的愛了,愛上了這個不知道是誰的人。

她離家千里潛入遺天山莊,只爲了找出此人,找到他擁抱他告訴他想守着他,哪怕她被他那樣對待過,她也可以什麼都不計較了。

山莊內那樣多的俊美男子,她卻一日日焦躁,到今日她明白了,常治沅必定參與了此事,但他死了,那人是誰她找不到了。

“祈,這便是你做下的孽債。”常治清轉臉不再看哭得天昏地暗的唐予憫。

衆人執着刀衝着祈圍了過去。

“不!”一個聲音阻止了衆人,“常大公子可以手刃親弟,我也可以。”

祈默默地站起來,一臉風華美得觸目驚心:“澄,是你最好。”

“祈,我來送你。”

“我終於辜負了母親。”祈笑得悽美無比。

“不!你可以,忘了這一切,跟我回宮中,你還是母親的女兒,遺天宮的珍寶,甚至你要嫁給誰都可以!”澄幾乎是喊出這番話。

祈卻搖頭:“澄,拿走我的生命,你要做的僅僅是拿走,動手!”

她舉起了劍,“澄,我們再來對練一次吧,只不過,我是輸的那一個。一開始輸的就是我。”她的劍指向了澄,劍上的吊墜帶着血光在風中搖擺,長髮飄蕩在她身後,遠處是美麗的她深愛的遺天山莊,絕麗而悲傷,這個模樣永恆地定格在了澄的腦海中。

季烯祈死去,江湖唱遍太平歌。

《人世》

凌元伐看着吵鬧不休的衆人大大地嘆口氣,澄親手殺死了祈,但遺天山莊是否能成爲門派,巫族是否能立世生存又是另一回事。人人都因祈的事懼怕巫族,卻又因祈的事感激巫族大義滅親。

他撫着額頭疼不已,那場血戰過去整整三年,他一回想起來便是無盡的痛楚,卻原來季烯祈已經對他下了蠱,他苦笑,這個女子臨死也未曾看他一眼,可笑他今日卻願意用這武林盟主的地位和高深的武功換她一顧。

時隔幾年,他也鬧不清自己是爲了那大義還是爲了那妒忌才嚴拒巫族存世。

月亮又高掛,他坐在這個亭子裡,看一片風吹動的草浪,想起那個夜晚的瘋狂。

一個男童慢慢走過來,“見過凌盟主。”他一驚,那男童眉目中驚人地肖似祈。

“你,是何人?”

男童答非所問:“今日,是我母親的祭日,她活着時與我父親在此處相遇。”

“母親未死,父親便不要我了,如今我生活在此地,守着母親的陰靈很是艱難。”男童只約莫七八歲,眼中含着淚光看向那片坡地。

凌元伐看着那男童,面若芙蓉楚楚可憐,祈若哭起來就是這般樣子吧?可這鐵石心腸的女子從未對他哭過。

他摟住了那個男童,看那長滿草的坡地上慢慢走出一個優美如畫的女子,他彷彿看見自己脫離了軀殼,一步步趕了過去,在那荒野蔓草的軟草中,他抱住了她滾到了一起,滾着滾着就到了月亮裡。

眼淚掉下來,“我會保護你。”他對那男童發誓,耳邊卻又聽見了祈的聲音:“不,教主。終我一生不會等待任何一個男人。”

她的手指撫在他的胸前那利劍切過的地方,“你,也不列外!”

常大公子坐在澄的對面,“她還好麼?”

“好,依舊是那樣。”

他們說的是祈,永遠沉睡着的祈,被好好的保存在冰晶中,依舊美麗。

常治清每年都要來此見見祈,澄從不拒絕。

“凌盟主力主遺天宮入世結盟,以江湖規矩約束你們,只要你們不亂殺武林同道便可永遠存世。”

澄淡淡地笑。

常治清沉默,良久才言:“阿棄可還好。”

澄點點頭,“將來他便是這遺天宮之主,如何能不好。”

常治清點點頭,“是我對不住他,將來常家的一切也是他的。”

兩人再無話,相對品酒一室冷清。

遙遠某處僻靜,一個女子瘋狂地抱着一具小小的屍骸,“季烯祈,你害我。”她傷心的哭着,因爲她忍不住容顏老去的痛苦又將她的孩兒用掉,然後得到青春。可如今她連半個孩兒也無,只覺得一切都成空,寂寞無邊無際,她望向了懸崖,那裡白霧升騰如同仙境。重姬抱着她最後的一個孩子跳了下去。

繁華胭脂堆中,一個俊美華衣的男子沉默着喝酒,眉眼痛苦不堪,一個女子默默地上前摟抱了他。他怒喝:“滾開。”一把將女子推得跌倒。

良久,他開始無聲的流淚:“她死了,死了。”女子瘋狂地上前摟住了他,原本的花花公子如今只剩下了軀殼一具。

澄看着沉睡中的祈,男童走出來靠着他:“爹爹,姑姑還能醒過來麼?”

“不能。記得,我是你舅舅,在凌元伐面前你是他之棄子,若遇着常治清,你便是常家之子,你姑姑爲了遺天宮能入世連性命也不要,以後就要看你的了。”

男童無奈地吐吐舌頭:“知道了,爹爹。”

澄看着兒子笑中帶淚。很久前的某一天,遺天宮的宮主生下了一個女兒,身體弱小,而後又生下了一個兒子,身體強健,宮主夫婦思量再三,愛憐女兒難以長命,便抱起了兒子,從此只有兄妹沒有姐弟。

祈,她是姐姐,本該繼承遺天宮的人,也是本該命不長久的人。

澄彷彿看見母親季烯祈與父親季祥楓虔誠地祝禱祈願:“願我兒命長久,吾願以命相換,祈她一世平安!”

母親用巫族的祈願術將生命過給了祈,而祈又將這生命用盡。

“澄,我來殺人,告訴這世間巫族的厲害,你便殺我,給他們交待,他們必不會拒絕你來統轄遺天宮,如此,遺天宮就可立世了。何況,阿棄會有他們庇護,雖然他是你親子,但無人知曉又管他真假,就當他是我親生的吧,何況,我真想有個孩子。”祈的聲音在澄耳邊迴盪。

春去秋來,常治清與凌元伐的庇護下,遺天山莊的主人季烯棄盡得其真傳,從此遺天宮與豪傑並立人世。

幽煌閉上眼任憑唐予憫地捶打,手中捂着那串手鍊,祈,我如你所願,唐大小姐我會娶,從此巫族也不會怕世俗毒物了,唐門都不反對,還有誰人能反對我巫族出世?只是,來世你再轉生還記得我否?

澄死去之時,祈被萬滅之火燒化,依照遺言與那巫祈金環埋在了遺天山莊的後山坡亂石堆中,種下了守靈的魔花。

祈的靈魂被封鎖在那金環中,她最後的一句話:“我要守着我遺天宮的血脈,直到人世都散。”

遙遠的某一天,一個女子誤入埋着祈的那片坡地,她哭泣哀痛說心已丟了,一個聲音告訴她,心沒有丟,就在她身體之中,那個孩子就是她的心,她的心會長長久久地流傳下去——直到人世都散。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