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庭深眸色沉沉:“我知道。”
即使請了世界上最好的醫生,也抵不過身體的破敗……只是不知道小笒該怎麼承受這件事情。
安笒睡的不踏實,不過半個小時就醒了過來,她兩眼茫然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關着的門,忽然一個激靈坐起來,掀開被子下牀。
“我要去看爸爸。”她扣上外套釦子,頭髮隨意的紮在腦後,整個人透着懶洋洋的慵懶美。
霍庭深端着晚餐進來,見她衣服要出門的樣子,微微蹙眉:“該吃東西了。”
“我去看爸。”安笒淡淡道,並沒有留下來一起吃晚餐的意思。
霍庭深皺眉,徑直走過去,牽了安笒的手將她按在沙發上,語氣強硬:“必須吃。”
不過兩天功夫,安笒已經瘦出尖下巴了,顯得兩隻眼睛格外炯炯有神。
“我說了我……”
“安笒!”霍庭深加重了語氣,嚴肅道,“我說現在吃飯,好好吃飯。”
他一字一頓,說的極其緩慢極其認真。
安笒咬咬嘴脣,終於還是慢吞吞的端起了小米粥,一口一口的吃的很秀氣很慢,長長的睫毛被熱氣濡溼,眼神霧濛濛的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霍庭深坐在旁邊,不時的給她夾菜或者剝蝦,一切和往常一樣,他仍對她疼愛有加,她溫順乖巧,連臥室裡的燈光也一如既往的柔和。
可安笒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是不一樣了。
“擦擦手指,我陪你去醫院。”霍庭深來過她的手指,拿着紙巾擦了擦,又仔細的擦去她嘴角的飯粒,這才摸了摸她的臉頰,“小笒別怕。”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他都會陪在她身邊,她可以衝他發脾氣,但不能傷害自己。
安笒咬咬嘴脣,眼淚在眼眶中來回打轉,卻倔強的不肯落下來。
他說別怕,可她怎麼能不害怕?
在過去二十幾年的生活裡,爸爸保護她、照顧她,將她捧在掌心長大,她以爲他會是她生命裡的常青樹,可現在樹葉竟然開始落了。
其實樹葉落了也沒關係,春去春又回來,花謝花會再開,可爸爸不是樹……她害怕失去爸爸。
夜間的風涼涼的,霍庭深攬着安笒,幾乎將整個人都圈進了自己懷裡,聞着他身上好聞的味道,安笒燥亂的心漸漸冷靜下來,她手指緊緊扯住霍庭深的衣服,茫然的眼神像是無助的孩子。
“爸爸一定會好起來的是不是?”她眼巴巴的看他,“他不會離開我對嗎?”
霍庭深握緊她的手指:“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兩人到醫院的時候,恰好安媛也在。
“爸爸剛剛剛醒了一會兒,這會兒又睡着了。”安媛開口道,視線落在安笒微微凸起的小腹,笑道,“四個月了吧?我看你拍的雜誌很好看。”
安笒顧不得後面的話,急切的看着安媛:“你說爸爸醒了?真的嗎?”
這是不是代表爸爸身體要康復了?
“他想出院回家。”安媛輕聲道,也正是爲了這個,她纔等安笒過來,她看了看安笒,聲音艱澀,“他說想死在自家牀上。”
安笒臉色驟變,厲聲道:“你說什麼呢!爸爸不會死的!”
自從安振住院,安笒一直被深深的恐懼籠罩着,現在聽安媛氣提及,她只覺得氣血翻滾,嗓子裡一陣陣打的腥甜。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不能暈倒,抓住霍庭深胳膊不自覺下了力氣:“請醫生,請最好的醫生!”
“我去安排!我馬上去安排。”霍庭深輕輕拍着安笒的後背安撫,“你先不要激動好不好?這樣對孩子不好。”
安笒喃喃道:“我要爸爸活着,一直活很久很久。”
她最討厭生離死別,尤其不能接受安振即將離開這件事情。
“求你救他、救他……”安笒扯着霍庭深的衣服,忽然身體一軟,竟是直直的暈了過去。
“小笒!”霍庭深一把將人抱起,安媛趕緊喊了醫生過來。
醫生給安笒做過仔細檢查,摘下口罩道:“情緒過於激動就暈倒了,沒什麼大問題。”
霍庭深站在牀邊,靜靜的看安笒及時睡覺也要皺着的眉頭,心情沉重。
安振的身體撐不了多久了,可安笒的也不能再被刺激,兩件事情撞在一起,竟然難住了他。
“不管我做什麼都是因爲在乎你和孩子。”霍庭深握住她的手指親了親,聲音寵溺像是在哄孩子,“所以請你和孩子一定好好的。”
安笒醒的很快,睜開眼睛第一句就問:“爸爸怎樣了?你有沒有請醫生來?”
“醫生是早就請來的,現在在會診。”霍庭深看着安笒的眼睛,語氣凝重,“我明白的你的心情,但你要顧念肚子裡的孩子知道嗎?”
安笒低頭看了看爲我凸起的小腹,手指放在上面輕輕摩挲幾下:“對不起寶寶。”
會診結果很快出來,老爺子上了年紀,加上之前幾次犯病住院,如果做心臟移植手術,很有可能下不了手術檯。
“如果不做手術該怎麼治療?”安笒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幾個醫生交換了一下眼神,爲首的那人開口道:“建議聽一聽病人的願望,讓病人心情愉快的度過……”
他的話沒說完,安笒卻已經明白了,爸爸沒救了。
“謝謝醫生。”她木然的擺擺手,深吸一口氣,淡淡道,“我去看爸爸。”
安振正半躺在牀上窗簾上的詩詞,看到安笒進來,眼睛一亮,聲音卻仍舊十分虛弱:“小笒,到爸爸這裡來。”
安笒鼻子一酸,眼睛也跟着溼了,她用力掐掐掌心,才強迫自己的眼淚原路返回,她不能讓爸爸看出端倪,徒增心理負擔。
“你瘦了。”安振端詳着小女兒,滿臉的欣慰,“庭深是個好孩子,他會照顧你不會虧待你的。”
安笒握住安振的手,眼淚“吧嗒”掉在了他蒼老的掌心,幹樹皮一樣的手上佈滿了褐色的老年斑。
“多大了,還哭鼻子。”安振輕輕拍了拍安笒的手背,慈愛的安慰,“生老病死、人生常態,不許傷心了。”
雖然難過的要死,但安笒還是用力抹了一下眼睛,努力笑了笑:“我們不說這些了了,您現在覺得怎麼樣?哪裡不舒服?”
安振用眼神示意安笒坐下,面容平靜祥和,聲音像是細密的陽光一點點溫暖安笒的心。
“已經很好了。”他微笑道,“看到小笒過的好,我就放心了,只是以後安媛……”
安笒明白他的顧慮,趕緊道:“我會照顧她,你別想那麼多,好好養病。”
“庭深來了。”安振看向門口。
霍庭深走到病牀前,握了握安笒泛涼的指尖。
“小笒,安媛還在外面等你。”霍庭深不動聲色道,“她有事情找你。”
安笒看了看霍庭深又看向安振,遲疑片刻,終於還是起身離開。
“照顧好她。”安振聲音很輕,眼神卻堅定,他看着霍庭深,在等一個承諾。
霍庭深點頭:“只要我在一日,就不會讓人欺負她,也不會讓她受任何委屈。”
安笒坐在走廊的長凳上,手指扣在一起,慘白的燈光從指縫裡傾瀉而出,更顯人影單薄。
“要不要給你倒杯水?”安媛關切道。
安笒搖頭:“不用了,謝謝。”
她的視線一直吵病房的方向看去,不知道里面的兩人在談什麼,什麼事情需要將她單獨支開?
心裡亂糟糟,理不出頭緒。
“該回去了。”霍庭深拿了外套披在安笒肩膀上,眼角眉梢都是溫柔和寵溺,“夜深了。”
安笒看着他:“爸爸怎麼樣?”
“說話累了,這會兒已經睡着。”霍庭深輕聲道,“我們明天再來。”
整整一個晚上,安笒都睡的極其不踏實,翻來覆去。
“怎麼了?”霍庭深打開牀頭燈,將安笒攬入懷中,手掌輕輕拍她,“不舒服嗎?”
安笒手指緊緊攥着霍庭深的胳膊,嘴脣打顫:“我、我夢到爸爸了。”
他說他要走了,去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她拼命喊他、求他留下,他的影子碎成一片片的。
“叮咚叮咚——”
霍庭深接通電話,“嗯”了一聲,看着安笒,表情嚴肅。
“是不是爸爸?”安笒心中“咯噔”一聲,手指緊緊攥着牀單,她眼神急切又熱烈,“是不是……”
霍庭深扶住安笒的肩膀:“我找到了頂尖醫生,已經連夜將爸爸送過去了。”
“什麼?”安笒一把抓住霍庭深,“爲什麼沒告訴我?爸爸去哪了?我也去!”
霍庭深攔住安笒,將她手裡的東西拿下來放在一邊,緩緩道:“小笒,我們談談好不好?”
“我爸去哪兒了!”安笒像是被困在籠子裡的野獸,她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你說話!”
“相信我,小笒。”霍庭深神說拉她的胳膊,卻被用力的甩開。
“送我去見爸爸。”安保處執拗道,她心中有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她盯着霍庭深,一字一頓,“如果爸爸有什麼不測,我一定不會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