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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換了個人在這裡,只怕現在早就已經心慌意亂了。這種天地間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空虛感,能把人逼瘋~!
然而,姜遠負手靜靜立在虛空之中,倒是沒有一點驚慌的意思,反而還饒有閒情地觀察着周圍的情況,暗中思忖着這位大能到底是用什麼手段隔絕了他的神識。
在他看來,這位大能留下的畫境雖然神妙,但歸根到底,跟其他類似的秘境卻是殊途同歸。他上輩子探索過的秘境遺蹟不知凡幾,驚訝或許有,但要說驚慌,那是不可能的。
何況,既然是問道,那就問好了~
他可不是尋常的靈臺境修士,就連晉升道尊的心魔劫他都扛過來了,不過問個道而已,又算得了什麼?
廣袖一揚,姜遠驀然盤膝坐下,雙目微闔,心寧神靜,漸漸進入了入定之中。
一時間,他的眼前,彷彿有一幕幕畫面緩緩劃過。
有當初剛剛重生之時,他乍然看到父親和姐姐時的狂喜,有他發現自己身負仙經時,立志報仇的決心,有他組建勢力時,立志踏遍諸天萬界的萬丈豪情……
他的道,究竟是什麼?
是霸絕一切的修爲?是登臨絕頂的雄心?還是,將曾經傷他,辱他,殺他的人踩在腳底的復仇?
不……
都不是。
他真正的願望其實很小,一點都不壯闊。
他不過是,爲了守住想要守住的人而已。
他不過是,不甘心重蹈上輩子的覆轍,僅此,而已。
他不過是……爲了在這天地殺局之中,博取一線生機,僅此,而已。
一念及此,姜遠猛地睜開眼,眼神中一片清明,意志更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剎那間,眼前的虛空轟然破碎!
“轟~!”
就如鏡面乍然破碎,一片片黑色琉璃般的碎片驟然四散崩飛,整個虛空瞬間分崩離析,場面異常壯觀!
姜遠擡眼看着這一幕,神色平靜無波,沒有半點驚訝。
不過片刻,那些虛空碎片就化爲一片片黑色光斑消失了蹤影。
眼前,依舊是那一片藍天白雲,一眼看去,疏林搖曳,輕風流淌,泉水叮咚,悠閒而愜意。就連那靠着大青石席地而坐的青衫修士,也依舊和之前一模一樣。
而此刻,距離姜遠進入那片問心虛空,甚至還不到盞茶時間。
青衫修士提着酒壺的手僵在半空,看向姜遠的眼神堪稱震驚。
那樣子,竟然有些莫名的喜感。
“晚輩應該沒有讓前輩失望吧?”姜遠脣角微勾,忽然開口。
青衫修士定定地看了姜遠好半晌,才緩緩放下酒壺,有些複雜地感慨了一聲:“數萬年來,進入這方畫境的修士多如繁星,進入這最後一關的,同樣爲數衆多。但他們之中,就算是速度最快的,都花了半天時間才破關而出。你……”
說到一半,他看着姜遠,一時間竟有些詞窮。
能讓一個上古大能露出這種表情,姜遠帶給他的震驚,可想而知。
姜遠勾起的脣角緩緩拉平,笑意沒有那麼明顯,表情卻反而柔和了幾分:“說來也沒什麼稀奇。不過是因爲,我從一開始就清楚的知道,自己爲何修行罷了~”
重活一世,帶給他的優勢不僅僅是經驗上的,同樣也是心境上的。
盞茶時間闡明道心,破關而出,對於別人而言或許不可思議,對他而言,卻根本沒什麼稀奇。
見姜遠如此,那青衫修士搖了搖頭,莫名長嘆了一聲:“也罷~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天下從來不缺驚才絕豔之輩,今天不過是又碰到了一個而已。我早該看開了纔是。”
說着,他就不再糾結這件事,轉而說道:“讓我來看一看,你問心的結果……”
說罷,他便閉上了眼睛,似乎在靜心感受着什麼。
姜遠靜靜看着這一幕,也不再說話。
片刻之後,那青衫修士表情一動,喉間忽然發出一聲輕哼:“嗯?”
下一刻,他就猛地睜開了眼睛,扭頭看向姜遠,眼神中帶着一種難言的驚訝,似乎已經知道了他的答案。
他的目光在姜遠身上上上下下掃了好幾遍,過了好一會,才低喃道:“竟是如此?”
“前輩。”姜遠開口,“或許,我的道,看起來有些卑微,但,這卻是我的本心。”
“卑微?”那人也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然苦笑了一聲,“我可不覺得你的道哪裡卑微了~你可知,你選的這條路,恰恰是最難的那一條。”
姜遠沉默半晌,微微點頭:“我知道。”
那人嘆了口氣,神色感慨萬千:“人生在世,哪裡能沒有遺憾?隨着修爲的提升,壽數越來越長,身邊人遲早會一一離開你。你又何苦執着於此?像我這樣,孑然一身,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有什麼不好?”
“等哪天壽數盡了,隨便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散盡修爲,就此長眠,豈不正好?”
姜遠看了他一眼,莫名一笑:“前輩的話倒也沒錯,可惜,晚輩實在做不到如此灑脫。”
說着,他眸光微深,忽然擡頭,遙遙望向了遠處的天空,聲音好似自天邊飄來般悠遠:“晚輩曾聽人說過,道,無所謂對錯,唯心而已。前輩以爲然否?”
聽到這話,青衫修士猛地扭頭看向姜遠,只覺姜遠這一刻的眼神複雜萬分,竟是連他都看不透。
好半晌,他才反應過來,慨然一笑:“好一個‘唯心而已’!說得好!倒是我多嘴了。”
說着,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聲音中莫名多了幾分滄桑:“就算這條路再難,也是你心之所向,我又有什麼資格勸說?既如此,我便是送你一程又有何妨?”
說着,他廣袖一揮,兩團金光驟然自他袖中飛出,落在了姜遠面前。
片刻之後,金光散開,兩件東西便落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左手掌心,是一根團成一團的纖細墨線,低調內斂,毫不起眼。右手掌心,則是一支青玉爲杆的毛筆,也是相當低調,只是觸手溫潤光滑,似乎經常有人摩挲。
饒是以姜遠的眼力,一時間竟也難以分辨這兩樣東西的品級。
驀地。
腰間的竹簡似有所感,驀然飄上了半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