孃親的話，她每次都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依舊只顧着用手指戳着那窗戶。窗紙是綿紙，又厚又密，糊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指頭點上去軟軟的，微微有韌勁，所以喜歡不重不輕地戳着，一不小心捅破了，清澈烏溜溜的大眼睛便對着小洞往外瞅……
那一日她獨自在炕上玩耍，也是戳穿了窗紙，對着窗紙上的小洞往外瞧……觸目所及，府裡亂成一鍋粥，也沒有人管，院子裡都是下人婢女忙得團團轉，人羣中，忽見孃親精神恍惚地走在院中,蒼白的嬌顏上掛滿了淚珠……
她正欲張口叫人，婢女突然從後面上前來掩住她的嘴，將她從炕上抱下來，一直抱到後面屋子裡去。家裡沒有忙活的女眷全在那屋子，姨娘們見了她，眼裡溢滿了不屑。
過了一會，孃親走進屋來見了她，遠遠伸出手，她連忙小跑了過去，一把抱住了孃親，孃親也緊緊抱住了她，久久不語，眼淚卻一滴滴落在她發上……
一旁的丫頭姨娘都陪着抹眼淚，孃親簌簌落着淚，口中斷斷續續地念叨着：“霓裳，你爹爹快要死了，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突然病危了……可叫我們一家子怎麼活好啊……霓裳……你快去見他最後一面吧……”
聽了孃親的話，她目瞪口呆，完全沒有了反映，只覺四周空蕩蕩的，窗外的寒風像無情的箭，扎進她的心窩……
她那蘋果般紅潤的稚嫩小臉一抽一抽，小嘴一撇一撇，看樣子真要哭出聲來，然而她並沒有放聲大哭，而是拼命地把嗚咽聲壓下去，可是淚水還是像斷線的珍珠般滾滾而下。
她轉身離開了孃親溫暖的懷抱，慢慢地，蹣跚着，一步步地往前走……出了房門，便再也忍住不忍，一路上發足狂奔到父親的門前，跨步而入……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父親的牀前坐下，看着父親蒼白毫無血色的臉龐，剎那間，她覺得父親蒼老了許多。
她小心翼翼地托起父親的粗糙大手，握在軟若無骨的小手心裡，感受着她手心傳來的顫慄，父親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深邃凹陷的眸子裡依舊溢滿了慈祥和寵溺。
父親艱難地開口道：“裳兒……你一個姑娘家，遇見什麼事三十六計走爲上策……千萬彆強出頭……這世道槍打出頭鳥……爹爹就……要走了，再也不能照顧你們母女兩了……爹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孃親一個人也保護不了你……到時候吃虧的還不是你自己……千萬要照顧好自己……別讓你娘操心……你永遠都是……爹爹的……乖女兒。”
話音未猶，父親便斷了氣，感受着他越發冰涼的身子，她的心猶如萬箭穿心，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地痛苦起來，雙手掩住臉，淚水像是清泉似的從每個指縫裡滲了出來。
爹爹……爹爹……她心裡直如水沸油煎……思緒翻滾，萬般難言……
墨羽鈥的聲音在喚她：“霓裳……起來喝點水吧……你夢見什麼了？臉上全是淚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