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看出這個美麗的女人在猶豫,又看見她把修怪模怪樣地綁在自己背上,他一拍手,咧開嘴大笑起來:
“我知道了!你是嫂子是吧?”
“哎?”
“老大從不交女朋友,這幾年我們誰都看得出來,他心裡肯定有個女人,我有次看見老大的房間桌子上擺着一堆字紙,上面寫着一堆名字,像是個女人的名字。你就是那個女的吧,叫……子伽?舒子伽?”
簡遇安微笑道:“對,我就是舒子伽。那修的房間在哪裡?”
老黑還是沒回答安的問題,他得意地衝着關着燈或還沒關燈的房子喊:
“兔崽子們!起牀!老大的女人送老大回來了!來見見老大的女人!”
關了燈的屋子裡立刻全亮了,一羣只穿着短褲,**着上半身的男人們紛紛探出腦袋來看,等看到簡遇安的臉,他們的睡意朦朧的眼亮起了熊熊的光,互相對視交換了一下意見後,異口同聲地大喊道:“嫂子好!!!”
簡遇安在這麼一幫荷爾蒙過剩的男人們虎視眈眈的打量下也有點兒招架不住,她看見這一排亮燈的房間裡,只有老黑旁邊的房子裡沒亮燈,就確定了那就是修的房間。她溫文有禮地衝每個腦袋點頭致意,同時發動了摩托車,注意挑着光線昏暗的地方走,慢慢向修的房間開去。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老大和老大的女人要就寢了,還看什麼看!都回去回去!”所有房子裡的燈又統一滅了,整齊劃一得像經過系統訓練似的。簡遇安想着剛纔看見的一幫腦袋,從他們的外貌看來,修的年齡在裡面還是偏小的,就拿那個老黑來說,他至少也得二十七八歲了。修才21歲,這麼一個年齡上不佔優勢的人帶着這麼一批隊員,能把他們管教得服服帖帖,也算是修的本事了。
把修的摩托車停好,把系得仔仔細細的繩子解開纏好放好,把頭盔解下來同樣放好,再把修費力地架進去,安又花了近半個小時,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安都能感受到那些從關了燈的其他房間裡投來的各種含義豐富的視線,她甚至在摩托車的反光鏡裡看見了從兩三個窗口裡探出來的望遠鏡的反光。
她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這幫人雖然鬧騰,還是挺可愛的。
修的房間很簡單,裡面就一張單人牀,一個不算大的木質衣櫃,一張桌子,一把椅子,角落裡有一個暖水壺,一個洗臉用的架子,上面搭着毛巾和其他洗漱用品,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傢俱了。桌子上擺着一本攤開的賽車雜誌,放着一些寫着字的紙,整整齊齊地擺在一起,由一塊鎮紙壓着,抽屜裡靠邊兩釐米的地方擺着修的手機,她曾經見過,其實要說是手機,還不如說是個通訊器,功能相當於十數年前風行的大哥大,只能打電話和發短信,手機的充電器線纏得仔仔細細,放在抽屜角落,距邊緣也有兩釐米,井井有條的樣子根本不像一個男生的屋子。
把修安頓在牀上之後,安去打了一盆熱水,給修洗了洗臉,又喂他喝了些熱水,看修睡得無知無覺的樣子,安有些擔心他是不是真的是酒精中毒。不過看他的呼吸還算均勻穩定,她也就放下了心。
安把他的外套脫掉,把被角細心地掖好,還寫了一張紙條留給修,告訴他她跟老黑撒了謊,並告訴他要記得圓謊,別露餡了。做完這一切,她打算馬上就走,否則就真的解釋不清了。
結果,她擰了五六次門把手,門卻紋絲不開。她想開窗戶,發現窗戶是從裡面被銷死的。她沒辦法,就去敲牆。左邊的人毫無迴應,像是睡死了。右邊住的是老黑。老黑倒是有迴應,但毫無實際幫助:
“嫂子啊,你就安心跟老大呆在一起吧,老大睡覺的時候有個怪毛病,從不開窗戶,就乾脆把窗戶封死了。窗戶走不通。老大的房門呢有點小問題,弄不好就能從外面自動鎖上,裡面也打不開,跟禁閉室似的,砸門倒是能打開,但這大半夜的砸門挺沒公德心的,嫂子你就跟老大一塊兒住吧,明天我想辦法……”
安無奈地坐在椅子上,隨手翻了翻擺在桌子上的賽車雜誌,上面性感的車模美女的重點部位都被打上了醒目的紅圈,安看得眉頭直跳,翻到書的扉頁,發現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另一個人的名字,這並不是修的書。
看了那麼幾頁後,她沒了再看的心情,頭也有些暈,今天她喝的酒也不算少,剛纔又折騰過那麼一陣兒,睏意漸漸侵襲而來。她頂着昏昏沉沉的腦袋在房間裡找了找,修的衣櫃只有那麼四五件衣服,沒有多餘的被褥。
安注意到,掛在衣櫃橫杆上的衣服,每一件的間隔距離都相同,剛剛好兩釐米,被褥也整整齊齊地擺放在距離抽屜邊緣兩釐米的地方。
看來修對數字敏感的天賦,是高度強迫症的另一種形式的體現。
剛入秋,地上已經有些寒意了,睡上去很容易生病,安只好把衣櫃裡修的衣服拿出來披上兩件,趴在桌子上,關上燈,準備睡覺。
在頭碰上胳膊的一瞬,她突然感覺很熟悉,不知道是來自哪裡的回憶,總之,她感覺自己也曾經這樣,照顧着某個人,累到不行,就披着他的衣服,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還來不及回味這種熟悉感,她整個人就跌進了無盡的睡眠中。
第二天簡遇安醒來時,修還沒有醒。她伸了伸痠痛的身體,小心翼翼地起來,倒了些昨晚燒開的熱水洗了把臉,儘量不弄出大的聲響,等收拾得差不多了,她試着去開門,門果然打開了,如她所料,門後不遠處靠着一根頂門棍,大概老黑昨晚就是拿這個堵着門,不讓自己出去的吧。
安把修的衣服疊好按原樣放回了衣櫃,在她開衣櫃的時候,修還不清醒的沙啞聲音從牀上傳來:
“喂。”
安沒回頭,把衣服放好,把衣架還原成兩釐米的間隔,合上衣櫃門,就往門外走。
修皺了皺眉,頭疼得厲害,他有些煩躁地衝安喊:
“喂,我叫你。”
安調整了調整自己的表情,纔回過頭認真地問:“怎麼呢?”
“昨天晚上……”
“你喝多了,我送你回來,然後門壞了,打不開,我就在這裡呆了一個晚上。放心,我沒跟你睡在一起,我在桌子上睡的。”
修只答了一聲“哦”,就盤腿坐在牀上愣愣地發呆,安想大概他的酒還沒完全醒,就又準備走,卻再次被修叫住:
“昨晚,我喝酒之後,說什麼、或者做什麼了嗎?”
安低下頭,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回答說:
“沒有。”
安走到門口,外面灌進來一陣冷風,她凍得打了一個噴嚏,修從牀上下來,說:
“我送你。”
安立刻擡手阻止:“不用了。早上空氣挺好,我自己走回去。反正也不遠。”
“我……”
“行了。”安果斷地打斷了修的話。
修的眉毛擰起,一副非常不滿她打斷自己的樣子,安出去之後,又把頭伸進來,說:
“我寫了張紙條放在你身上了,大意是昨天回來的時候老黑看見我們,我沒告訴他你是喝醉了,說你是因爲幫我打架受了人家的暗算,頭受了點傷,你別說穿了。謝謝了。”
其實,她差點把老黑推測她是舒子伽的事情說出來。當時,她急於把修送回來,對於老黑的問題回答得很敷衍,現在想起來她有些後悔,早知道就說自己不是舒子伽了,萬一老黑和修談話的時候說出來了那就麻煩了。
不過,她還是不打算告訴修。與其說是不打算,還不如坦率點兒,她根本不知道對於這種事,自己該怎麼說出口。
她很少爲人際交往的事情煩惱,而這次,她是真正地不知所措了。
修的思維還沒完全清醒,只悶悶地回了一聲“知道”,安鬆了口氣,離開了屋子。
而在修這邊,在安走後過了幾分鐘後,他才漸漸反應過來:
什麼叫“謝謝了”?她以前什麼時候跟自己這麼僵硬地客套過?
修越想越覺得可疑,但昨晚的事情,他從喝下那口酒之後就沒任何印象了。昨晚到底發生過什麼?
這時老黑把他黑黢黢的腦袋探進來,一臉猥瑣的笑容,問:
“老大,怎麼樣?”
修立刻恢復了他那張萬年冰山臉,氣場也自然地瞬間恢復滿格:
“什麼怎麼樣?”
老黑畏於他的凌厲氣勢,往後稍微縮了縮,還是調笑道:
“昨天,嫂子侍奉得您怎麼樣?”
“嫂子?”
等反應過來老黑指的是誰後,修覺得自己臉上的表情肯定異常精彩。老黑也明顯察覺到了他的異常,膽子更大了:
“老大,我覺得嫂子長得好面熟啊,感覺以前在哪兒見過似的,我們討論了討論,是像哪個明星嗎?老大你豔福不淺哦,弟兄們都挺感興趣的,嫂子是幹什麼的?”
“誰告訴你們這麼叫她的?”
“啊?是……”
“離我遠點兒。立刻。而且你把窗戶下蹲着的那一排人全給我撤走。三十分鐘內,再讓我看見你……”
老黑全身一激靈,馬上識趣地退了出來,但還是不甘心地嘟囔:
“嫂子自己都沒否認,我們叫她的時候她也答應了啊。”
修朝後倒在了牀上,用手蓋住眼睛,表面冷靜得跟什麼似的,腦子裡則是一派驚濤駭浪。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