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梨子把視線轉投到了修的身上,而修的心思一直放在驅車遠去的方寧叔身上,直到那輛綠色的出租車消失在了夜色中,修才轉過臉來,問木梨子:
“你沒受傷吧?”
木梨子摸了摸自己的手肘,苦笑着搖了搖頭。
她的確沒因爲方寧叔划過來的刀鋒而受傷,現在回想起來,方寧叔拿刀的手法也是很巧妙的,就算是木梨子不閃不躲,那刀也只能堪堪劃破木梨子的袖子。
然而,在修喝令她閃開之後,修怕方寧叔對木梨子做些什麼,就一腳踹到了後車座上,這一踹把一塊塑料擋板撞得橫飛了起來,木梨子伸出胳膊擋了一下,順利地把胳膊磕青了。
可她總不能說出實情吧。
況且,她更關心方寧叔臨走前留下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那個叫做方虎的老闆,是因爲修而死的嗎?
爲什麼?據修所說,他和方老闆的交集並不多,怎麼會因爲他的緣故,而導致方老闆被殺?
木梨子想問得更詳細些,可修聽到木梨子並沒有受傷後,就把原本拿在手裡的衣服往肩上一搭,說:
“你要來這裡調查什麼?”
得,他又要岔開話題了。
木梨子這次可沒輕易把這個問題繞過去,直接問:
“方虎的死,和你有關係嗎?”
修挑了挑眉,無比直接地迴應道:
“不是我殺的。”
“……”
雖然這個回答和修一貫的風格一樣,滿叫人無語的,可修好歹給出了個明確的答覆,從他的表情上判斷,他可能真的不知道方虎的死和他自己有關係。
不過,方寧叔既然這麼說,就不可能是隨口開開玩笑。
木梨子費力地回憶起那張報紙上,在報導方虎的死亡時是怎麼說的:
方虎的死因,是被人用槍擊中頭部?
槍擊啊……
剛開始看到這則消息的時候,木梨子的想法很簡單。因爲她只知道方虎是因爲賭博而入獄的。就猜想,或許是他曾經在入獄前結下了什麼仇家,那個仇家耐心地等了數年,等方虎再度出獄的時候,就一槍幹掉了他。
但聽了修的講述之後,再結合着方寧叔剛纔所說的話……
難道是那個把修帶走的神學院的年輕人,一手策劃了方虎的入獄,同時導致了方虎的死亡?
的確啊,這樣一來,修就能夠徹底劃清楚與黑拳賽場的界限。除了方寧叔和修自己之外。再也沒有人能證明修以前是一個黑拳賽的拳手。而現在。方寧叔又被神學院拉攏了過去。
到頭來,這一切的一切,又和那個年輕的男人掛上了鉤。
木梨子現在敢肯定,這個年輕男人必定是神學院的重要人物。搞不好,他還有可能是神學院的老大。
雖然這個推測有些大膽,而且也有點不大合理,畢竟一個組織的老大,東奔西跑地去找人,感覺不大對勁,可眼下,任何有可能的推測都不能被放過,知道神學院背後的人都有誰。也對他們的調查不無裨益。
修應該把他知道的都說出來了,現在的他,算得上是和神學院勢不兩立,他也沒什麼對他們隱瞞的必要。
想着,木梨子便朝着漆黑的樓道里走去。修自覺自動地尾隨在她身後,一言不發,留給木梨子自己的思考時間。
樓道里漆黑一片,灰塵的潮溼氣味瀰漫其間,給人一種陰冷詭異感,只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在樓道里迴響着。
這次到這裡來,木梨子的目的地並不是安的家裡,而是在樓道里上上下下地轉悠着。
修見木梨子並沒有進安的家的準備,怕自己的腳步打擾到木梨子的思考,索性站在了樓梯的拐角處,垂着頭,思考着自己的事情。
木梨子知道,修看樣子對什麼都不在意,可是方寧叔的話,他不可能不在意。
她也給修留出了思考時間,自己緩步爬到了樓頂,不知道做了些什麼後,又從樓上走了下來。
下來時,她的臉色沉浸在黑暗中,看不甚清楚,但她的聲音含着些奇怪的感情:
“走吧。”
修直起了背:
“調查完了?”
木梨子低下頭去,在黑暗中說:
“差不多。明天,如果夏綿能把那個人帶來的話……”
話說到一半,木梨子已經越過了修的身旁,朝樓下走去,嘴裡喃喃自語着,而修也跟了上去。
他到現在都不知道木梨子到這裡是來調查什麼的。
不過,木梨子所謂的驗證的辦法,他在第二天就徹底清楚了。
這是第四天的清晨了,距離神學院留給他們的時間,還有三天。
一大早,大家就在木梨子的電話召喚下,早早地來到了安家的樓下。
等到來後,就只差夏綿一個人了,而木梨子看了看錶,給夏綿去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邊,夏綿說他昨天晚上連夜和魯元憲取得聯繫,和他進行了一番拉鋸戰之後,又聯繫上了徐起陽,三方協商了一下,徐起陽覺得夏綿的方法可行,而且他也對安的自殺案中存在着的某些疑點耿耿於懷,趁着案件的結案報告正在擬寫中,還未提交上去,他覺得可以試試夏綿提出的辦法。
魯元憲很反對夏綿牽涉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之中,但魯叔畢竟還是那個老好人,夏綿三句兩句一勸,他就沒辦法了,只好連夜和徐起陽一起擬寫了一份報告,提交到了上級有關部門。
有關部門很快做出了批示,允許從倥城監獄提出正在服刑的犯人,來輔佐這次案件的調查。現在他們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木梨子說到這裡,仍沒說出那個“證人”究竟是誰,龍熾忍了半天,還是不敢確定地開口問:
“不會……是弓凌晨那小子吧?”
江瓷搖頭否定道:
“不可能會是他,他現在在精神病院裡頭關着呢,而且要提他出來,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了,仰着臉問木梨子:
“到底要找誰啊梨子姐?找到她。是不是就證明安沒有死?”
木梨子抿着嘴脣,看得出來,她對於自己的推論也不是很自信。
然而,她也想不到別的辦法了。
現在能夠做出有力證明的,也就只有“她”了……
遠遠地,警車悄無聲息地開了過來,後面尾隨着一輛押運車,開到幾個人近前後,警車和押運車都停了下來,徐起陽、魯元憲和夏綿從警車上走了下來。押運車的鐵門也被刷地一下打開。從車裡被押下來了一個戴着手銬的女孩子。
這個女孩子看樣子和安的年紀差不多。長得也相當文靜漂亮,只是面生得很。
不過這張臉,對於木梨子來說,可是相當熟悉的。
那天。她本來是要到安的家裡還書的,沒想到半路上被人劫了道,身爲空手道黑帶的她居然被另一個小姑娘敲暈了,委實是件很沒面子的事情。
因而,木梨子對這個姑娘的臉記得還是很清楚的,連她的名字也記得清清楚楚。
杜心揚。
一個搶劫的慣犯,因爲搶劫銀行而入獄,她落網的地點,就是在安的家裡。
眼下。她也是這倥城裡,唯一一個真正進過安的家的人。
江瓷剛想問木梨子這個人是誰,木梨子就迎了上去,先是在徐起陽耳旁耳語了幾句後,就又來到了杜心揚的身邊。
這個清秀的女孩子剪了一頭清爽的短髮。完全看不出來她原先是個沉醉於暴力和危險的小混混。她擡眼看了一眼木梨子,也認出了她,馬上低下了頭。
徐起陽走到了杜心揚的身邊,和木梨子再度交換了一下眼神,對她說:
“沒有人告訴過你,你被送來這裡是要做什麼吧?”
杜心揚點了點頭。
這也是木梨子刻意反覆交代給夏綿的事情,絕對不能讓杜心揚知道她被送來這裡的目的。
看到她一臉懵懂地點下了頭,徐起陽接着問:
“那你還記得,你上次進的那戶人家的地址嗎?”
杜心揚毫不猶豫地答道:
“里正路106號三樓6室。”
徐起陽微頷首,道:
“戶主叫什麼名字?”
杜心揚毫不猶豫,張口就來:
“簡遇安。”
對於這三個字,她記得很深,不光是因爲自己是在她的家裡落網的,更重要的是,她的聰明完全擊敗了當時自作聰明的自己,在冷靜下來後,杜心揚甚至隱隱地崇拜起這個女孩子來。
而江瓷他們這邊也恍然記起,安曾經和他們說過,有一個剛搶完銀行的女孩潛逃到了她家,被她想辦法搞定了。
難不成就是眼前的這個女孩子?
如果真的是她的話,木梨子又叫她來做什麼?她會對案子起到什麼作用嗎?
徐起陽招了招手,叫來了杜心揚身後的兩個警察,同時對杜心揚說:
“你上樓,指給我們,簡遇安的房間是在哪一間。”
在聽到徐起陽聲音並不算高的指令後,江瓷他們這些還不明瞭狀況的,也全都恍然大悟了!
這就是木梨子的推想?
她……認爲,屍體所在的那個屋子,並不是安真正租住的屋子?
怎麼可能?杜心揚剛剛明明也說了,安的家住在里正路106號三樓6室,和他們的記憶中安的住址沒有出入啊。
可木梨子又大費周章地把杜心揚弄出來,顯然是對自己的推想有一定的信心的。
不會是……另有隱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