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起陽當然聽說過簡白的大名,不過這是第一次見面。
僅僅是第一次見,徐起陽就能明白,他爲什麼不受歡迎了。
那麼個不近人情,說話又少,又不願和人有視線交流的人,一看就是塊難啃的硬骨頭。
徐起陽已經吃過飯了,作爲答謝,他給郭品驥點了一盤比較貴的牛排,郭品驥也不客氣,接過來,隨口說了句謝謝,便狼吞虎嚥起來。
徐起陽還是比較喜歡和這樣有什麼話都直說的人做朋友,至少不用費心猜度他們在想些什麼。
郭品驥顯然是個不講餐桌禮儀的人,吃東西的時候嘴仍不停,嘰嘰喳喳地講着話,而且吐字還相當清晰,似乎吃東西根本不影響他講話一樣。
他舉着叉子比劃道:
“我跟你分析分析簡白同學的心理啊。他坐在你的對面,卻不留心看你的臉,證明什麼?證明他對你,或者說,對周遭的其他事物都漠不關心,他關心的只有自己。這種狀況,只有兩個原因。一個是他過度自私過度自我,另一個原因嘛,那就是心理疾病了。”
徐起陽想得可沒郭品驥那麼深,在他看來,簡白不愛搭理人,只是因爲他傲而已。
可是聽了徐起陽的猜測,郭品驥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他又叉起一塊切好的牛排送進嘴裡,咀嚼了兩下後,口齒清楚地說:
“我是他室友,我最瞭解他了。他不是傲。是真的不願意說話。你不會覺得他身上帶出的那股氣質是短期形成的吧?據我猜測,簡白很有可能是有心理障礙的。”
既然郭品驥提出了這麼個可能性,徐起陽便順着他的話猜想下去:
“你說的是……社交恐懼症?”
郭品驥拿紙巾抹掉了嘴角上沾着的醬汁,說:
“不,沒這麼簡單。”
徐起陽索性也不再猜。用探詢的眼神望向郭品驥。
憑他的直覺,他覺得郭品驥一定有自己的某些想法。
果不其然,郭品驥又塞了一塊牛排進了嘴裡,說:
“和他呆了大概有半個學年,我對他的行爲方式也有一定的瞭解了。就拿今天的事情舉例來說吧,我和他都在圖書館……當然你那時候沒看到我,我在另外一個地方看書,我不喜歡規規矩矩地坐着嘛……話題扯遠了。我和他都在圖書館裡,還是我叫他去吃飯的。他在起身的時候,我明顯注意到,他發現對面的椅背上有一件衣服。徐起陽,你想想看,如果是正常人,他碰上這件小事。反應會是什麼?”
徐起陽細細想了一下,不確定道:
“應該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吧。最多驚訝一下,或者把衣服交給服務處……”
郭品驥笑道:
“對啊,至少總得有一點情緒流露出來吧?可是,我注意到,他在注意到之後,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就收拾自己的東西走人了。在他看來,這個發現無足輕重,他不會想到這件衣服裡會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更想不到主人發現衣服丟失時會不會着急,他所有的注意力都不在這上面……別人的事情,與他無關。一切都是別人的事情,他不必干涉。”
徐起陽聽得迷迷糊糊的,但這話聽起來並不像好話,他擺擺手,說:
“說別人的壞話……貌似不大好吧?”
郭品驥塞了老大一塊牛排到嘴裡。說話聲音終於有些含含糊糊的了,他聽徐起陽這樣講,便反駁道:
“這不算是壞話,這是事實。我和他相處了這麼久,總是在觀察他。後來,我大致有了個猜想……”
說着,郭品驥把身子傾斜向了徐起陽,徐起陽也下意識地把耳朵湊了過去。
郭品驥在他耳邊小聲道:
“……他有可能是個情感淡漠症患者。”
徐起陽從沒聽說過有這麼一種病,但對於郭品驥的舉動,他產生了一股若有若無的排斥感:
“這麼重要的事情,你幹嘛和我說?”
徐起陽的後半句話沒有說出來,但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
咱們也只是初次見面,幹嘛要說這麼**的事情?
可郭品驥根本沒有這種自覺,他搔搔後腦勺,說:
“我相信你纔跟你說啊。”
徐起陽鬱悶地發現,郭品驥也是個噎人的好手,他這句話一出,自己還真沒什麼可以辯駁的。
郭品驥把盤裡的意大利麪叉了起來,邊吃邊說:
“別看咱們倆是第一次見面,我覺得你是個可交的朋友,所以,加入到我的計劃裡來怎麼樣?”
徐起陽一頭霧水地發問:
“什麼計劃?”
郭品驥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
“改造室友。”
在壓低聲音吐出來這四個字後,郭品驥神色如常地繼續啃着剩下的幾塊牛排,愜意地說:
“我呢,正在試着改變一下我這位室友。”
改變?怎麼改變?
看到徐起陽一臉迷糊的樣子,郭品驥撇撇嘴,說:
“所謂情感淡漠者,他們是體會不到任何的感情的。這種人很可悲,需要有人去幫助他們。你想想看,他不能有正常的社交,不能正常地談戀愛,甚至一輩子無所依靠。想想看那種感覺吧?”
不得不說,郭品驥三言兩語,就把徐起陽說得對簡白有了幾分同情。
那廂,郭品驥還在循循善誘:
“……他和我們都在國外,無依無靠,除了我們這些老鄉能幫一把他之外,還有誰能幫他呢?”
這句話對徐起陽的觸動很大,身在國外。僅僅過了半年,徐起陽就意識到了所謂同胞情誼是如何的深厚,那是深藏於血脈中的認同感,是很難抹去的。
連帶着,徐起陽被郭品驥說動了。可他並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我能做什麼?”
郭品驥露出了一絲笑容,說:
“沒什麼,就是和他做朋友唄。你不用擔心,我會在你旁邊陪着你的。你沒看到麼,他之前可是和誰都不講話的,我調教了他一段時間,他就開了點兒竅。再說了,他和你說話的場面我可是看到了。他可不是誰的話都接的,萬一看你不順眼,根本不會搭你的茬。這證明什麼?證明你和他有緣啊。你知不知道,他剛入學的時候,除了上課回答問題,基本上連話都不跟我說一句,再看看現在?”
別說。徐起陽內心的正義感被郭品驥簡單的幾句話完全給激發了出來,他想要點頭。可又想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僅僅是交朋友就夠了嗎?你剛纔不是說什麼……哦對,‘情感淡漠症’?這不是心理疾病嗎?我可是對心理學一竅不通的……”
郭品驥卻沒什麼壓力地大手一揮:
“沒事兒,你不通我通。再者說,這也不需要什麼技巧,交朋友還不簡單嗎?天天在一起吃個飯聊個天,久而久之不就混熟了?”
徐起陽雖然還是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大靠譜,可是如果能幫到自己的同鄉,也算是自己盡了一份心了,於是他應承了下來。
郭品驥把嘴裡的食物嚥下去後。正準備和徐起陽再說些什麼,一個穿着校服的金髮小美女便搖曳着動人的身姿晃進了食堂。
郭品驥看到了她,便向她招了招手。
那小美女看到郭品驥後,歡快地跑了過來,郭品驥衝她露出了一個蠻妖孽的微笑後,也不顧徐起陽還在對面坐着,就和她來了一個情意綿綿的長吻。
徐起陽在國外生活了這麼久。對於這樣的場面早已是見怪不怪了,再加上郭品驥的皮相着實不錯,是個充滿了東方陰柔魅力的男人,會吸引個把小女生也是正常的。
他自然地把視線轉開,思考着郭品驥剛纔所提到的事情。
大概過了兩三分鐘,那小美女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郭品驥的嘴脣,伏在郭品驥的耳邊,小聲地問着些什麼,徐起陽偶然聽到了幾個單詞,猜出了她的意思。
她是想請郭品驥出去喝咖啡。
郭品驥卻婉拒了她的提議,又安慰了她幾句,小美女才面有不甘地悻悻離開。
望着小美女離去的身影,徐起陽笑着問:
“怎麼不追上去?你的小女朋友不會生氣嗎?”
郭品驥滿不在乎地擺手道:
“她纔不會。我晚上有約。”
說着,郭品驥隨意地看向餐廳門口,捕捉到了一抹豔麗的身影后,就揚聲衝那個身影叫道:
“! here!”
被叫做“”的女孩走近後,徐起陽發覺,這個女孩和剛纔那個嬌俏的小美女完全不是一個類型的,溫柔大方,一身緋色的裙子將她襯托得更加大方。
郭品驥熟練地給了她的腮邊一記輕吻後,便攬着那美女的肩膀站了起來,說:
“那件事咱們就這麼說定了啊。什麼時候你有空就來找我。我們的宿舍樓在b座314室。對了,下次我請你和簡白到外面吃東西,這裡的牛排,嘖嘖嘖,要不是我餓了,才吃不下這種東西。”
簡單地對自己交代兼抱怨了一下後,郭品驥笑眯眯地摟着那美女的腰,朝餐廳門口走去。
看得出來,那美女對他頗爲依戀,在他身邊盡顯小鳥依人之狀。
徐起陽望着這兩人離去的身影,又想起郭品驥剛纔和那個小美女纏綿的長吻,既無奈又好笑地扶上了額:
看來,這傢伙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