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文件夾裡,充斥着這樣古怪的話語,有點兒像是某種不祥的預言,又像是什麼人在始終窺察着安的生活。
徐起陽一邊翻着頁,一邊說:
“我問過簡白,他說,從好幾年前起,簡遇安就經常會收到這樣的傳真,每次都是一句似是而非的話。老簡剛開始還和她一起分析這些紙條是什麼意思,後來也沒聽她提起過,就以爲她沒再收到了。可是,根據這些紙的內容和數量來看,簡遇安只是把這些隱瞞了下來,沒再告訴老簡。”
這種感覺,對於收這種紙條的人來說,一定是極爲恐慌而痛苦的吧?
可是安從來沒和他們提過這種事情,從這些紙張的新舊程度上判斷,最舊的一張,距今起碼有兩年左右的時間了,上面的摺痕相當明顯,而且摺痕的凹槽處已經發黃了。
徐起陽每翻一頁,都要停一停,既能讓他們把所有的字句看清楚,又能觀察他們所有人的反應。
看下來一圈後,他發現,只有最後來的修的注意力似乎並不放在這文件夾上,而是雙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不動聲色地在心中記下了這一點古怪之處。
等翻到最後一頁後,徐起陽把文件夾合起來,問他們:
“你們有聽過她提起過這件事嗎?”
木梨子搖了搖頭,看向其他人。
夏綿、江瓷、龍熾和先後表示自己從來沒聽到過這樣的事情,但是。等輪到修的時候,他一點兒要表態的意思都沒有,雙眼仍直勾勾地盯着文件夾的方向,面無表情,看着有點兒滲人。
龍熾鼓起勇氣推了推修的胳膊,小聲叫他:
“修?修,隊長有跟你提過這個事情嗎?”
修收回了自己的思緒,身體動了一下。簡單地答:
“沒有。”
徐起陽對於修的回答卻並不滿意:
“剛纔只有你看到這個文件夾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你應該是知道什麼事情吧?”
修擡起眼睛,懶懶地半眯起瞳眸打量了一下徐起陽,然後像是根本不願意回答他一樣,垂下了頭,一副要消極抵抗到底的樣子。
小王警官剛想呵斥他幾句,就被徐起陽攔住了。他把剛纔的寫着“第361頁”的紙角放在了文件夾的上面,說:
“你們挨個說說看,對於這兩樣東西,有沒有什麼想法?”
木梨子第一個開口:
“那個紙角。我的想法和江瓷一樣,有可能是指某本書的頁碼。有沒有這種可能,她要留下的東西。就是在《辭海》第361頁上面的某個詞語解釋裡?至於這個文件夾。安的確從來沒跟我提起過,我覺得,這件事可以去問一下簡白叔叔,或者……”
木梨子斜過眼睛,瞟了修一眼,沒再繼續說下去。並表示自己的意見已經發表完畢。
接下來是夏綿,他說:
“紙角的問題,我想不出更多的可能性,不過我有一個不大確定的推想:這個‘第361頁’是某種東西的諧音嗎?還是寫錯了字?比如說,把‘夜晚’的‘夜’。寫成了‘頁碼’的‘頁’?”
這種可能性雖然有點低,但也不失爲另一種新的思路。徐起陽讓小王把這個想法記了下來後,便把視線投向了江瓷。
江瓷想了想,說:
“關於那個紙角我已經發表過意見了,但是書的調查範圍,不能僅限於安的家裡,說不定……是指梨子家裡的某本書呢?畢竟我們也替梨子一起整理過梨子家裡的書房。還有,我有一點疑問啊,爲什麼她的家裡沒有多於350頁的書?不覺得很奇怪嗎?隊長很喜歡看書的,她家裡難道就連一部大部頭的書都沒有嗎?”
徐起陽剛想回答,就聽修開了口:
“她不喜歡太厚的書,因爲她覺得書那麼厚,萬一掉下來砸到頭會很危險,讀起來也不方便。她在書架上放大部頭的書的時候,只會選擇不超過350頁的上下冊書籍,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的那本《辭海》應該是放在書架最下層的,而書架越往上,放的書就越薄。”
修這話一出口,便解答了江瓷的疑惑,但是坐在會議桌兩邊的人的心中所想,也因爲修的回答而各有不同起來。
徐起陽和小王警官是知道現場的狀況的,因此倒不是很在意,但是木梨子這邊的心思就活躍了起來,她試探地問修:
“你去過安的家裡嗎?你怎麼知道她書架的格局的?”
前天,木梨子他們一直在分析木梨子從現場拍回來的照片,自然也注意到了安的書架的排列規律,可是修那時候已經不在場了,而木梨子明明記得,修似乎提過,他從未去過安的家裡。
果然,修搖了頭:
“我沒去過,但是我知道她的習慣,這就夠了。”
徐起陽並不關心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他把疑問的目光投向了龍熾,意思很明顯,是想問問龍熾對這兩樣東西的看法。
龍熾有點慌張,這這那那了好長時間,愣是一句有用的話都沒說出來,徐起陽見他一時說不出來什麼,就略過了他,問:
“你有什麼想法嗎?”很嚴肅地抿着嘴脣,說:
“我覺得這紙角上面寫的頁碼,也是指書一類的東西。你們把她的家都搜遍了嗎?真的沒有遺漏了什麼嗎?至於這些傳真來的東西,可以調查到是誰發過來的嗎?如果能調查到的話,就是事半功倍了。”
徐起陽點了點頭,把視線轉向了修。
修擡眼看了一下徐起陽。說:
“我沒什麼好說的。”
修的態度算是很惡劣的了,小王警官的面色有些變化,而徐起陽笑了一下,並不在意,再次翻了翻手上的文件夾,提起了另一件事:
“木梨子,你曾經說過,簡遇安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去過‘而已’酒吧?”
木梨子先不正面回答徐起陽的問題,而是執着地糾正了他話中的錯誤:
“出事的那個不是簡遇安。”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木梨子才能流露出她不那麼理性的一面。
徐起陽好脾氣地微笑一下,換了自己的說法:
“在那個人死在簡遇安家裡之前的晚上,簡遇安是不是去了‘而已’酒吧?”
木梨子的回答很乾脆利落:
“是。”
“去那兒做什麼你知道嗎?”
“她是那裡的駐唱歌手,那天晚上她是要辭職去的。她說要到外地去散散心。這是那裡的調酒師abby告訴我的。”
其實,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木梨子的心裡也是發虛的,因爲。“要到外地去散散心”的安,在隔了幾個小時之後,就給她的朋友發了一條宣告自殺的短信。然後。一具屍體就出現在了她所租住的房子裡。這一連串的事件集中發生,實在是……
實在是太像自殺了……
聽到這兒,徐起陽側過臉去問小王警官:
“找到老郭了嗎?”
小王警官搖搖頭。
聽到了二人對話的隻言片語後,木梨子警覺地問:
“這事和郭品驥有什麼關係?”
徐起陽見木梨子誤會了,馬上替郭品驥澄清道:
“沒什麼關係,因爲他是‘而已’的老闆。就想叫他來問問看他知不知道什麼事情。可是又找不到他了。不過這也是常態,這個傢伙經常天南海北地混跑,搞不好這個時候又出了國了。”
因爲徐起陽提起了郭品驥,夏綿也就聯想到了一個與這件事情聯繫更加緊密的人,問徐起陽道:
“徐警官。簡叔叔怎麼樣?”
徐起陽無奈地聳聳肩,說:
“和你們一樣唄。不相信她是自殺的。但是除了這個結論外,拿不出什麼實實在在的證據來。”
徐起陽這話雖然刺耳,但也是實情。
他們再怎麼相信安不會自殺,但他們拿不出確鑿的證據來,就無法說服那些並不瞭解安的人。畢竟那些人不會懷着感性的情緒去看這件事,他們更相信的,是理性的實際的證據。
而他們現在有什麼證據呢?除了他們出自於自我感情的信任,他們什麼證據都給不出。
倒是徐起陽這方面,擁有着太多證明安是自殺的證據了,比如說完全封閉的密室環境,比如說她曾經在半個月前和她最好的朋友吵架乃至決裂,比如她在出事的前夜去打工的地方辭職,比如說她在鏡子上留下的那一行不知道是留給誰的口紅“遺言”……
如果安還在的話,碰上這樣的事情,他們中的誰都不需要多操心,只要安一個人就夠了。
可是,爲什麼死的偏偏是她?
徐起陽又問了他們一些問題,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比如說知不知道安有沒有結怨的人,比如說如果她真的沒有死的話,可能去哪兒,或者知不知道她的一些身體特徵。
關於這些問題,大家的回答,都是否定的,就連和安關係最近的木梨子,都不大清楚安有什麼特別的身體特徵。
但是,木梨子心裡一直懸着一件事,想問徐起陽,但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所以她在等着徐起陽自己開口,可是,徐起陽卻遲遲沒有提起來的意思。
木梨子越等越覺得古怪,徐起陽怎麼還不問那個問題?
明明那個鏡子上的“wu”,是個多麼可疑的關鍵點啊!
安用口紅寫在鏡子上的那行字,是寫給“wu”的,這個“wu”是誰?是安留下來的提示?還是別的什麼?
總而言之,木梨子認爲這一定是個重要的事情,可是徐起陽總是避而不談,讓她感覺相當奇怪。
這時候,文煜拿着一疊文件,推開會議室的門進來了。
她這回沒有以往嬉笑打鬧沒正形的樣子了,視若無睹地路過木梨子他們身旁,轉到了徐起陽身邊,把手上的文件遞到徐起陽手上,公事公辦的口吻聽起來叫人有些心驚:
“老徐,dna檢測結果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