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一週過去了。
在這一週裡,沒有再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壞事情,安的身體在好轉,腰傷也好了許多,現在她已經可以自行走一段路了,頭痛病也沒再犯過。修每天陪在她身邊,性情也沒了前幾天的處處針對人的架勢,偶爾和木梨子會來找安玩,逗安笑。
心情好了,安的身體自然也好得快了許多,她骨折的腿也在逐漸康復中,但叫她不大開心的,仍有兩件事。
一件,是郭品驥時常會來這裡來看她,另一件,是江瓷和龍熾已經有近一個禮拜不來看她了。
前一件,只是叫安感覺煩心而已,郭品驥那個死皮賴臉勁兒實在是太強悍了,安又礙於他是簡白的老朋友,對待他也算客氣,採取打太極拳的態度,直到他自己都覺得沒趣,自己走掉。
後一件,就叫安心裡記掛了。她還以爲這兄妹倆是因爲自己當時中毒的事情被修遷怒而生氣,特意叫修去了一趟他們倆的學校,當面向他們倆道歉。修回來後,說他們倆現在已經開始高考複習了,騰不出空來看安,讓安別怪他們。
直到兩個人不來的理由後,安鬆了口氣,她還真怕因爲自己的緣故讓大家之間離了心。
放下一件心事後,安就康復得更快了。修看她的腰傷好得差不多,也不再限制她每日的外出,反倒會主動去護士臺給她借來輪椅,推着她到病房樓外的小花園每天去轉轉圈。
其實,說是轉圈,也只是曬太陽而已。安坐在輪椅上,而修則坐在她旁邊,兩個人默默無語,但他們之間卻流淌着一股特殊的默契的溫暖。即使都不講話,但是他們彼此間都能相互理解,安一擡手,或是修一轉頭,對方都能立刻領會其中的意思。
他們有時就這麼在外面坐上一個半小時,半句話都不說,就默默地回到病房裡去。
某天又來看安了,正好看到兩個人在小花園裡曬太陽。她湊趣地跑到前面去,在安的身邊蹲下。笑呵呵地說:
“你們倆,這叫什麼來着?哦,對。老夫老妻,相敬如賓,那個詞是這麼說的吧,相敬如賓~安,我的成語能力是不是提高了?”
看一臉促狹地這麼問。安回頭看了看把臉轉開、耳根微紅的修,微笑着回答:
“沒錯,就是這麼用的。”就像是一隻小狗一樣,把自己的下巴壓在安搭在輪椅側邊的手上,說:
“安,我跟你講講我們學校的事情吧?”這回開學。就已經上了高中了。她就讀的高中,正巧是夏綿也曾讀過的第五高中。高中裡的一切,對於來說。都是新奇好玩的,她當然有說不盡的話,當下就拉着安的手嘰嘰喳喳地講開了。
安是個很棒的傾聽者,她認真地側耳聽着的話,偶爾應和兩聲。而修則被兩個人晾在了一邊。
過了一會兒,安的責任護士林護士跑出了病房樓。環視一圈後,徑直朝三個人所在的方位走了過來。
她來到修的身前,說:
“簡遇安的家屬,來一下醫生病房好嗎?簡遇安現在已經要到出院的最後一週了,她要服用的藥物需要調整一下,服用的劑量也有改變,你來一趟,醫生要跟你好好說說。”聞言,幸災樂禍地看向修,伸出手推了一下修的胳膊,陰陽怪氣地強調了一遍林護士的話:
“聽見沒有,快去吧,‘簡遇安的家屬’~”
修不動聲色地擡手猛擰了一下還未收回去的小爪子,看似沒使多大的勁的眼淚卻頓時都疼得飈了出來,她捂着被擰疼的手,委屈地一頭扎進安的懷裡蹭個不停,帶着哭腔抱怨:
“安,你看啊你看,修他欺負人……人家的手好疼好疼,你幫我教訓他啦!”
安安撫了一下炸毛的,擡頭嗔怪地瞪了一下修,說:
“你趕快去吧。真是的,下手這麼重幹什麼?”
說着,她又低下頭,揉揉的腦袋,說:
“好啦,不哭了,回去我幫你教訓他,怎麼樣?”側過臉,怯怯地答了一聲“好”,但她在安看不到的角度上,對修做了個鬼臉。
修不引人注意地翻了個白眼,跟着林護士進了病房樓。
修一走立刻多雲轉晴,興致勃勃地繼續和安探討起在高中裡的見聞。
又說了好一會兒舔了舔因爲講話太多而乾裂的嘴脣,眼珠子轉了轉,試探地問安:
“安,你想吃冰激凌嗎?我去給你買怎麼樣?”
安哪裡看不出的小心思,當即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子,笑着說:
“是你想吃了吧?”摸摸自己的鼻子,小臉漲得通紅,鼓着腮幫子說:
“我……也不是很想……我只是想起醫院門口有個飲品攤而已,我……”
安看着她嘴饞又害羞的樣子,扯扯她的小卷毛,說:
“去吧去吧。”興奮地站了起來,剛準備走,想起來還沒問過安想不想要冰激凌,就忙問:
“安,你想吃冰激凌嗎?你要想吃的話,我幫你帶回來呀?”
安笑着搖頭道:
“我不吃。不過,你要是去的話,幫我帶盒酸奶好了。”
得到安的同意後高興了,撒歡地朝醫院門口跑去,不久,她的身影便消失了。
現在只剩下安一個人了,她曬了兩分鐘太陽後,就被一陣冷風吹得打了個哆嗦。
這太陽是不錯,但畢竟是入了秋了。自己身上穿得又單薄,還是先進病房樓裡吧,萬一再感冒了就不好了。
安費力地搖動着輪椅,朝病房樓門口移動而去。
在病房樓的大門口,她正琢磨着怎麼把輪椅從這段斜坡上搖上去又不會牽動自己的腰傷,一片陰影從她身邊飄了過去,走入了病房樓。
在那人路過安身邊的時候,安清晰地聞到了一股駱駝牌香菸的味道。還有那人的身形,安也覺得格外眼熟。
她擡眼看了那人一樣,正巧看到那人走入病房樓後拐入走廊前的一抹身影。
簡白?
他剛纔沒有看到自己?
安想了想。轉而釋然了。
也是,自己坐在輪椅上,剛纔正低着頭研究輪椅和斜坡的事情。簡白沒注意到自己,不算是什麼怪事。
她用一隻完好的腿做蹬地的助力,外加雙手搖動兩個輪子,終於爬上了這段斜坡。
她現在住的是單人病房1005房,位於一進病房樓的左手邊的走廊。拐入走廊後,右邊第三個房間就是1005,很好找。
安在轉入病房樓的走廊時,正看到簡白從1005房出來。
她正準備出聲叫簡白,卻見到簡白朝走廊深處走去,一個拐彎。又消失了蹤跡。
出於好奇,安搖動着輪椅跟了上去,想看看簡白要去哪兒。
在到達簡白消失的拐彎處時。安正趕上看到簡白的身影消失在了另一段走廊盡頭的房間裡。
安愣住了。
那個房間……好像是她以前住過的1041房吧?
簡白去那裡做什麼?
他剛剛明明進過自己的房間,要說弄錯了,未免太牽強了些。
那麼,他是要去找誰?
聶娜娜……嗎?
安守在走廊的拐角處,雙眼直直地看着1041房的方向。心跳漸漸快了起來。
簡白?
安不由得想起了一週前,自己因頭痛昏迷前。裝睡時聽到的聶娜娜和修的對話。
自己親近的人,要殺害自己……
不會吧?
安的心頭髮出一陣不安的戰慄。
一個路過的護士,看到了安蒼白的臉色,關心地問:
“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是不是頭又疼了?”
安是個好脾氣又容易相處的病人,基本上整個骨科住院部的護士都喜歡這個安靜的女孩子,對她的二十四孝男朋友更是讚不絕口,自然很關注她的身體狀況。再加上一週前她頭痛暈倒,甚至進了急診室,護士們都挺擔心她的,怕她再出什麼事故,她們心裡也過不去。
安這才恍然從自己的世界中醒來,面對護士那張疑惑擔憂的臉,她強笑道:
“對不起,我只是在想些事情。”
護士鬆了口氣,問:
“那坐在這兒幹什麼?我送你回去吧?”
安婉言謝絕了護士的好意:
“我在這兒等個人,麻煩你了。”
護士這才放下心,轉身離開。
安盯着那扇門,又看了看掛在一邊的表。
從簡白剛纔進去,已經過去了五分鐘了。
在安心目裡,簡白是個值得她崇敬的人。
不僅因爲他救了自己的命,更是因爲,他完全把自己當做親閨女疼愛,教給她要放寬心,更常對她說:“你只要開心就好”。
簡白平常總是一身牛仔褲白襯衣,把自己收拾得清爽乾淨,他沒有多少成熟的氣質,但也不會給人輕浮之感,他也抽菸喝酒,但都沒有癮,更讓安欽佩他的是,他是一個有理想的、且不會輕易爲他人的意見所左右的人。他熱愛殯葬行業,認爲殯葬是一個人的最後一站,能夠送一個活人安詳地離開這個世界,是積德積福的事情。因此,即使他的家人百般阻撓,即使他到現在都沒有一個像樣的女朋友,可他仍樂此不疲。
這樣的一個人,怎麼會和聶娜娜攪在一起?
安正愣着神,突然從身後傳來了修的聲音:
“你怎麼進來了?我在外面找了你好久。”
安猛地一閉眼,把自己滿眼的不可置信和淡淡的哀傷融化在眼底,等到她再睜開眼時,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她回答修說:
“我覺得外面冷,就進來啦。”
修推着她的輪椅朝1005房走去,順口問她:
“那你怎麼不回房呢?”
安很好地掩飾道:
“進了樓裡就挺暖和的了,暫時不想進房間,有點悶。”
修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帶着訓斥的意味:
“你別老動輪椅,你的腰傷沒好呢,要是再扭到了我可不管你。”
安嚥下了心頭所有的疑惑,溫柔地對修笑道:
“好啦,我知道了。”
在被修推入病房之前,安留意了一下走廊裡掛着的鐘表。
簡白,進入1041房,已經有十分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