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聽麪包店小哥這樣講,知道他接下來要說的東西肯定非常重要,便扭過頭對修說:
“修,你跟梨子去找個地方住下來吧?一會兒你把地址發給我,我沒吃飽,在這兒買點奶茶麪包,順便找點素材,好吧?”
修的表情凝滯了一下,瞬間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樣子,他把安放在自己袖口上的手一推,冷聲道:
“哦。”
丟下這個硬邦邦的語氣詞後,他回到木梨子身邊,拎起安和自己的行李,頭也不回地隨便挑了一個方向走去。
木梨子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已經走到十米開外的修,又看向安,正看到安衝自己比出“幫我勸勸他”的口型,木梨子頭痛地揉揉自己的太陽穴,在心裡埋怨自己當初決定的草率:
早知道就自己收拾收拾出來找線索,不跟他們倆一起了,這下好,自己不僅要時刻充當電燈泡,在他們倆鬧矛盾的時候還得當和事老,真夠麻煩的。
話雖這麼說,可當初的決定又是自己做的,她沒得反悔的餘地,只能在心裡腹誹着,朝已經走到三十多米遠開外的修追了過去。
安送走木梨子和修之後,點了一杯鴛鴦奶茶,拿了一碟小點心和一個椰蓉麪包,挑了一個臨窗的座位坐下。
這時店裡沒別的客人,只有一個烘焙師在後面忙碌着,把發好的麪包送進烤箱,一會兒,甜蜜的味道便彌散開來,麪包店小哥把新烤好的椰蓉麪包放到貨架上後,便在安的對面坐下,兩個人繼續聊起天來。
安滿足地吸了一口氣,露出很享受這個氛圍的樣子。並裝作不經意地把話題引向自己想要的方向:
“椰蓉麪包好香啊,你們店裡的招牌面包?”
麪包店小哥挺一挺胸膛,好像那麪包就是他親自做的一樣:
“那是。這是我們這個店的老秘方了,要做的話,隨便來個人都能做,這烘焙師纔來沒多久,做了幾次就能做出那個味。懂嗎?秘方纔是關鍵。”
“但是這個吃多了,會膩的吧?”
安講話的時候,刻意把自己的聲音調到一個有點天真無知,但又充滿好奇心的少女的頻率。經過和這個麪包店小哥的一段時間的交談,她確定,自己使用這樣的性格的話。會更容易套出自己想要的東西,畢竟,每個男人都喜歡小鳥依人的女人,最好再傻一點,無腦一點。多提出一些可愛的問題,這樣,男人的虛榮心,在回答女人的問題時,就能夠得到滿足了。
果然,麪包店小哥自信十足地回答道:
“哪裡。剛纔來買麪包的小孩你看到沒?他一直沒吃膩過,都四五年啦。”
安驚訝地捂住了嘴,眨巴眨巴眼睛。問:
“四五年?有這麼好吃嗎?”
麪包店小哥揮揮手,一副對那個男孩十分了解的樣子,說:
“哪裡?再好吃的東西,吃上個一年半載也會吐的,可他不一樣啊。他除了這個,就不敢再吃別的東西啦。”
“哎?”
麪包店小哥很滿意看到安臉上茫然的表情。繼續侃侃而談道:
“你還記得我剛纔說過的話嗎?這小孩特倒黴。”
安啜飲了一口奶茶,她剛剛吃過早飯,其實一點都不餓,這奶茶的口味又有點甜膩,她喝着不大舒服,但爲了讓面前的人心情舒暢,她裝作喝得很香的樣子,並故意發出疑問:
“人倒黴能倒黴到哪裡去?我隔三差五也會倒黴一次,但過了那段時間就好啦。”
麪包店小哥再次揮揮手,表示安說得不對:
“你呀,和他不一樣,你那種情況,誰都遇到過,可他的倒黴程度,可詭異得多了。”
他故意把話說了一半,就起身去拿新出爐的蛋撻,他這個小伎倆看得安哭笑不得:
不就是爲了吊自己的胃口嗎,但這種做法未免太拙劣了點吧?
她吸了一口奶茶,耐心地等到麪包店小哥坐回到她身前,便立刻露出一副急不可待的樣子,着急地詢問:
“幹嘛說一半就跑了?他怎麼倒黴了?”
麪包店小哥看安的一切反應都是自己想看到的,就越發得意,繼續講下去:
“他第一次倒黴,就是當年世紀苑第九公寓……哦,就是現在那邊的杏花苑小區裡的八號樓,那裡曾經發生過一起爆炸案……”
麪包店小哥說的,跟隔壁老闆說得相差無幾,同樣是在爆炸案發生的當天,同樣是一個大不了男孩多少歲的人,給了男孩一枚毒糖果,男孩吃下後,毒發倒地,但是麪包店小哥講得更細,眉飛色舞地,就像他目睹了男孩整個的中毒過程一樣,不過其中到底有沒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就難說了。
“……本來那一整顆糖果,如果他都吃了的話,肯定會死的,這是當時調查的法醫說的,但那孩子還挺有孝心的,留了一大半,說是想留給奶奶吃,自己只吃了一小半,不過就是那一小半也要了他半條小命。那種毒叫什麼來着……讓我想想……哦,對,吐根,這個事兒發生在我還讀高中的時候,我們幾個哥們兒那時候還專門研究了一下吐根的問題,這種東西,注射比口服更有有效,而那個毒糖果裡肯定放了高濃度提純出來的這種藥,不然不會只吃了小半顆,就讓那個倒黴孩子在醫院裡躺了一年。”
安靜靜地聽着麪包店小哥的講述,且不論這些話有多少水分,安至少可以大致確定的是,那個男孩當年應該中的就是吐根的毒,這種毒物比較冷僻,即使是編造出來的謠言也不會挑這種生僻的藥來傳,因爲一般人很難理解這個東西的毒性。
如果真的是謠言,就該說是毒鼠強之類的大衆都能瞭解的毒物,謠言才更方便傳播。
默默記下這一點的安,看麪包店小哥興沖沖地豎起第二根指頭:
“這還沒完呢。他剛剛從醫院裡出來,就上了三年級。有一天。不知道他是睡過了還是怎麼樣,反正是要遲到了,他家就住學校對面。他急着往學校裡趕,過馬路的時候就沒顧得上看紅綠燈。結果一輛車開過來,輪胎直接碾斷了他的腳背,粉碎性骨折啊……”
說着,那麪包店小哥倒吸一口冷氣,好像自己都替那個倒黴男孩覺得疼,安則在心裡大致確定了下來男孩所住的地址,可能是在這附近的某個學校對面的住宅區。
替那男孩惋惜肉疼了一陣後。麪包店小哥又開口了:
“他又進醫院了,奇怪的是,那個司機也沒抓到。直接逃逸了,車是輛二手面包車,沒牌照,警察當時調查了好長時間,什麼線索都沒找到。監控錄像不頂事,後來在郊區找到了那輛被肇事者丟在那裡的二手車,連車的坐墊套都被人扯走了,那就是一輛徹頭徹尾的空車,結果那件事也只能是那個男孩子自認倒黴了。”
安聽得心裡一動:
車的坐墊套也被扯走了?
一般說來,車子的坐墊上是最容易找到人的毛髮殘留的。那個肇事者還特意把坐墊套扯走,一看就知道是個對刑偵知識相對了解的老手啊。
一輛沒有牌照的車子撞向一個兒童,碾碎了他的腳背。事後,該車肇事逃逸,車主把車子丟棄在郊外,甚至冷靜地帶走了車的坐墊套……
是有預謀的嗎?
聯想到男孩上次中毒的經歷,安不由得留了個心眼。
會不會是因爲上次沒有殺成男孩滅口。某人擔心自己的樣貌會被男孩認出來,才又故意去撞男孩。想要他的命呢?
安這樣想着,那廂,麪包店小哥誇誇其談:
“這是第二次了吧?一般人碰到這種事兒,都算是上輩子倒了血黴啦,可這孩子呢,他還有第三次呢!他有次上體育課回來,擰開自己的杯子蓋喝水,可接下來的課還沒開始,他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了——有人給他的瓶子裡下了耗子藥!”
安咬了咬嘴脣。
這已經不是倒黴可以解釋得了的事情了。
就是有人想要取這個男孩的性命!
“這事兒鬧得特別大,都上報紙了,可惜,那家學校沒有監控,門衛又玩忽職守,體育課的時候,大家都到操場上去玩了,誰都不知道誰會回教室裡特意給那倒黴孩子下毒,警察來了,調查了一圈,又無功而返。我覺得啊,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那男孩搶救回來了,沒死成,既然沒出人命,警察的調查力度就鬆了許多。後來,甚至以那男孩‘誤食毒鼠強’草草結案。”
安聽完這段描述,開始隱隱覺得哪裡有不對勁了,但具體不對在哪裡,她暫時也說不上來。
麪包店小哥接下來的敘述還是相當生動形象:
“這次搶救回來之後,這個男孩也徹底嚇壞了,別人給的什麼東西都不吃,家裡人做飯他也不敢吃,只來我們店裡買那種真空包裝的椰蓉麪包,一個原因,是因爲我們店裡這種麪包賣得多,就算有人真的要害他,要在這麼多人買的麪包裡面下毒,也不一定會毒到他身上,還有,那麪包是真空包裝的呀,要是下了毒的,不拆包裝,怎麼下?”
安點了點頭,麪包店小哥這點說得倒對。
“……不過啊,就這樣提防着,他還是中了一回招。他在上初中的時候住校,週六晚上的時候一個人回家,半路上被人截住了,那人二話不說就朝他肚子上捅了一刀,還剌了一道,腸子據說都流出來了了。可這孩子,命格硬,生生又被搶救回來了。警察後來說是搶劫奪財,因爲他的包被搶走了。嗨,真正的情況是啥誰又知道呢?”
“經過這件事後,他被嚇怕了,死活不敢上學了,他父母也不敢再讓他到處亂跑,他就整天悶在家裡,打遊戲玩電腦,只在白天出門,只吃固定的食物,哎,也是可憐的孩子……”
麪包店的風鈴又響了一下,有客人進來了,麪包店小哥立即起身去招呼客人,但在這個客人詢問蛋撻價錢的時候,安站起身來,拿着還沒開封的椰蓉麪包,朝門外走去。
她再次推動那扇門,門輕微開啓了一下,便撞上了風鈴,扇狀的風鈴被撞得發出清脆的低吟聲,輕輕搖晃的水晶光澤一瞬間晃暈了安的眼睛。
被門撞動而發聲,這是這個風鈴的命運吧?
那麼,那個男孩,他的命運到底是被誰影響着的呢?
那四次意外,安懷疑,全部都是有預謀的謀殺。
會不會有下一次,又有誰能知道呢?
安一邊想着,一邊摸出手機,上面有一條未讀短信,是木梨子發來的。
她點開一看,不免啞然失笑:
上面寫着她和修入住的賓館地址,以及一句話:
“修又賭氣了,你做好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