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神秘的笑意剛剛展開,便又收斂了回去。
他把槍管挪了幾釐米,發現在安的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多站了個人。
等看清楚來者何人後,那人無聊地“嘖”了一聲,把槍管收了回去,把槍身拆卸完畢後,裝回了一個大提琴箱裡,一邊收拾嘴裡還憤憤地嘟囔着:
“本來要成了的,又是這個傢伙……”
……
安嘔吐完之後,劇烈的腹痛還是絲毫沒有減輕。疼痛基本上集中於右下腹的位置,痛得她一身一身地冒冷汗,她咬着牙輕輕地用手心去揉,可是越揉越疼,肚子裡像是有把刀在不停絞動一樣,她的腿都蹲麻了,可只有用膝蓋死死頂墜部才能稍微好受一點點。
在她咬着牙拼命抵抗疼痛的時候,她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低沉性感的男聲:
“喂,你怎麼了?”
這聲音太過熟悉了,安條件反射地想要站起來,但她的膝蓋剛剛撤開,腹部就是一陣要命的絞痛痙攣,她往前栽了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
修已經有半個月沒跟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見過面了。
自從和弓凌晨在小巷子裡打了一架後,弓凌晨告訴他方寧叔再次出現了後,他就下定決心不再和大家見面了。
方寧叔是個專業的泰拳拳師,他的作風修是知道的。他反感被任何人拖累,他沒有父母,沒有妻兒,沒有固定的房產和車子,一身輕鬆,隨性行動。因此,他對自己的徒弟也有嚴格的要求。不允許被任何人拖累。在方寧叔的理念裡,當一個人有了在意的東西,他就會被徹底毀掉,不再純粹。
方寧叔曾經當着他的面對他說過:
“修,你是我教我的人裡面最有天分的,別糟蹋了,如果你以後有什麼拖累,別客氣,我幫你解決他們。”
因爲他這句玩笑式的話,長達數年。修一直不願意和人過分親近。
過了那麼多年,他一直沒得到方寧叔的消息,他或許是進監獄了。或許是死了,總之,修漸漸地放下了心防,開始學着接納朋友。
但現在,弓凌晨又告訴他。方寧叔要回來了?
那句曾經的可怕的玩笑話又在他耳邊重複響起,他不能不重視,否則的話,會拖累其他的六個人。他不敢去想,後果會是什麼。他打不過方寧叔,到時候。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珍視的東西被一點點毀滅,卻什麼也做不到……
所以,他這些天刻意地疏遠他們。以自己正在訓練作爲藉口,再不參加他們的集體活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個謊言能維持多長時間。他心煩得很,半夜也睡不着,乾脆騎着摩托出來轉悠。在轉過一個路口的時候,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蹲在街邊。
他走過來打招呼完全是出於下意識。等到他想起來自己這些天的所作所爲就是要疏遠他們的時候,自己的話已經問出口來了。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是讓修徹底地忘了要和他們疏遠的問題。
安好像很難受的樣子,咬着嘴脣,蹲在一盞小小的路燈下,她的臉色慘白,一手死死壓墜部位置,一手握成拳頭放在一邊的牆上,全身蜷縮着,微微地哆嗦,像是肚子疼得厲害。
修本來還坐在摩托車上,看她這副樣子,馬上急了,翻身下了車,想去扶她,手伸過去後,卻又停住了。
安回過頭來,蒼白的臉上爬滿了汗珠,她勉強地笑了笑,調侃道:
“嘿,這麼巧啊。”
說着,她咬咬牙,想要站直,可是略微一動,腹部的疼痛就更加劇了幾分,她感覺自己的右下腹的疼痛一波強烈於一波,整個人快要虛脫了。她放棄了站起來的嘗試,身體晃了晃,還是弓着腰,額頭上的冷汗一滴一滴落到了地面上。
看到她這個故作輕鬆的樣子,修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他在她身邊蹲下,問:
“怎麼了?肚子疼?”
“我沒……”
因爲太用力地忍着疼,她的聲音都帶着顫悠悠的哭腔尾音了,這讓她和平日裡的冷靜形成了強烈反差,正因爲這樣,修反倒更着急了,他臉上做不出着急的表情,只能在身體上行動了:
他一把抓住安的手,想把她拉到摩托車上,可安疼得連步子都邁不動了,她踉踉蹌蹌地往前栽了兩步,就再也走不動了,她跌坐在地上,悶聲哼出聲:
“別拉我!放手!疼……”
她的聲音裡帶着比剛纔更加清晰的哭腔。
修聽到這個聲音後愣住了,他還從沒看到安這麼脆弱的樣子。一股奇怪的感覺涌上他的心頭,讓他比剛纔漫無目的地遊蕩時更加煩躁了。
他鬆開了手,想問她究竟怎麼了,在回頭後卻看到,她雙手掐在肚子上,頭埋得很低,一顆顆液體從她臉上滾下,掉落在地上。
在確認那不是汗水之後,修徹底手足無措了:
她哭了?
是自己把她拽疼了?
修儘量維持着自己表面的冰冷,一手輕輕按着她聳動不停的肩膀,想做出不在乎的樣子,可他的語言組織能力和邏輯能力都急速下降歸零,壓根藏不住他內心的焦急:
“你還好吧?我……我不是故意的,要我送你回家……不是,回殯儀館……去醫院嗎?我帶你去醫院?你是哪兒不舒服?別哭啊你,你哭……我不會安慰人,我打電話讓木梨子來……叫江瓷來?”
說了將近十分鐘的話,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點兒什麼,正在不知所措的時候,安伸出一隻手來,扯扯修的褲腳,聲音虛弱:
“扶我起來……”
修如蒙大赦一樣,馬上伸手想把安拽起來。安連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勉強強地站起身來,而且剛站起來,她就好像要暈倒似的,朝後連跌了幾步,直到背部靠上牆,步子才站穩。
她明顯是哭過了,眼睛紅腫得像小兔子的眼睛一樣,她估計也知道自己的窘態,就自嘲地指着自己的眼睛,說:
“所以我不愛哭,一哭就變成這樣啦。”
修看她好了點兒,剛纔的緊張勁兒也隨之煙消雲散了,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又出現在他臉上。
他指着安的腹部位置,問她:
“還疼嗎?”
安揉揉自己的肚子,表情有點小痛苦,但馬上恢復了正常:
“好多了,就疼那麼一陣,現在沒大事情了。”
修咳嗽了一聲,問:
“要不要去醫院了?”
安把雙手插兜,回答道:
“不用啦,我要回殯儀館,今天我還有工作呢。”
修點點頭,剛說了一句“我送你”,就好像聞到了什麼奇怪的味道一樣,皺起了眉。
看到修這個反應,安笑了,她問:
“不會吧?你不是對酒味很敏感的嗎?剛纔一直沒聞到我身上的味道?”
修揉了一下鼻子,問她:
“喝了多少?”
安老老實實地報出了數字,但當她說出口之後,她就後悔了。
她少有地看到修的臉色變了。
爲了防止誤會的發生,她忙擺着雙手替自己澄清:
“有好多是兌了水的,還不止我一個人呢,江瓷喝得比我多,她被龍熾帶走了……不過……”
說到這兒,她話鋒一轉,自言自語起來:
“說不定……我肚子疼就是因爲喝了太多酒的問題呢,哎,要不然你罵我幾句吧?”
看到安還略顯虛弱的狡黠的笑容,修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安老是這樣,在不想讓別人指責她的時候,就會搶着一股腦把別人想說的話都說了,堵得別人沒話說,她還帶着一臉牲畜無害的笑容,讓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向如此,修總拿安沒辦法。
他只能走上去,抓着安的袖子把安扶起來,帶她上車,她上車的時候也很費勁,好像還沒緩過勁兒來一樣。
他把安送回到了殯儀館門口。
安下了車之後,站在車邊,對修說:
“走吧,早點回家,早點睡覺,你不是還有訓練嗎?大晚上的出來,也不怕被人搶。”
修把唯一的頭盔從安的腦袋上解下來後,竟擡手朝安的腦袋上敲了一下:
“誰搶我?你晚上在街上晃才更容易被搶,以後10點之前必須回家。”
修的口氣相當不客氣,把話裡面的關懷都沖淡了一大半,可安不介意地笑笑,摸摸被他敲過的地方,說:
“走吧走吧,真囉嗦。”
修似乎也察覺到自己剛纔那個動作略親密了一些,立即把手不自然地縮了回去,在衣服上蹭了兩下,發動了車子,臨走前還不放心地提醒一句:
“明天記得去醫院看看,別有什麼病。”
安笑着點頭,目送着修騎着摩托離開,才把手從口袋裡拿出來,用力死死按在肚子上,喘息了好長時間,才忍過那一陣疼。
她攤開手掌,手心裡全都是她自己掐出來的指甲印。她自嘲地笑了笑,喃喃自語道:
“天,可算走了……”
她捱過又一陣疼痛之後,總算有點力氣了。她把自己的手機掏出來,上面沒有任何來自江瓷或龍熾的短信或電話。
他們平安到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