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大鬍子畢竟還是老大。他經歷過不少火併,這種生死關頭以命相搏的事情不是沒見識過。所以他很快就恢復了鎮定。他悄悄地把自己牛皮筋底的鞋子脫了下來,一把摔得老遠,只穿着襪子,以背貼牆,慢慢改換着自己的位置。
在這樣的環境下,誰也不能先發出聲音,黑暗對於每個人的制約都是平等的,對他們這方一樣,對那個潛伏在黑暗中,伺機咬斷他們咽喉的神秘人也是一樣的。
只要好好利用這個黑暗的環境,自己這方又持有足夠的火器,完全可以利用這個壓倒性的優勢,反敗爲勝!
此外,他們還有着兩個,不,是三個決勝的籌碼!
他順手抓起一個硬物,大概是水杯一類的東西,有規律地敲擊起旁邊的橫槓來。敲了幾下後,馬上閃遠了:
他不能確定來者能不能聽懂蓋爾語,而且他怕自己一旦說話,會暴露自己的位置,所以乾脆使用早就準備好的暗號,防止自己的意圖和方位被暴露。
他剛纔敲下的一連串暗號,代表的是:
“控制住小羊們!”
只要把這三個人質抓在手裡,他們就有了足夠的籌碼和他們談判,只要有這樣一段短暫的緩衝時間,他們就贏定了!
他手下的人也是訓練有素,立刻領會了大鬍子的意思。剩下的還能行動的還有三男一女,寧子還現在還在昏迷中,利用價值不大, 他們只需要抓住和高國瑞就好。
他們默契地分成了兩組。女人單獨一組,三個男人一組。因爲女人距離桌子最近,而且她已經從剛纔的慌亂中恢復過來了,她知道的手腳都被繩子綁得很死,跑是跑不掉的。她有自信,對付一個被捆起來的手無寸鐵的小姑娘,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她擺出戒備的姿勢,一步一探地繞桌子走了一圈,卻並沒有發現的蹤跡縮在桌子的正當中,手裡已經抓住了女人剛纔掉下的手機鏈,將尖端朝外,作爲自己現今唯一的防身武器。她竭力使自己的動作幅度小一點,再小一點。生怕扯響了鐵鏈,暴露了自己的所在。
和這些匪徒一樣也不希望被發現。否則,自己一定會被當做威脅安他們就範的籌碼……
到時候,誰都活不了!這些傢伙絕不會放過……
她把身子儘量縮成一個團,控制呼吸,平靜。平靜!
突然,她似乎感覺有什麼異聲響起,她本來就是躺在地上,乾脆把耳朵死死貼住水泥地,果然,有腳步聲正在朝着這個方向來。但得把耳朵貼在地面上才能聽得清楚。
有人正在……慢慢靠近?
誰?
還沒等想清楚,一陣強勁的腿風便迎面掃來!
女人正欲蹲下身子查看桌下,卻被腳下突如其來的一個大力掃腿掀翻在地!
她控制不住平衡翻倒在地。還未等她採取下一步反抗行動,來人就用左手抽出腰間的碎木片,狠狠捅入女人的右手手掌心!
女人一聲痛叫後,左手胳膊肘又被來人高高掣起拉直,對準關節囊前後最薄弱鬆弛的位置。猛然施加一個向前的衝擊力——
放射性的劇痛從女人胳膊肘的受力點迅速蔓延開來,韌帶被這樣一撞擊。基本上已經被撕裂了。女人的右手和左手手肘都動彈不得,已經失去了自衛的能力了,只能躺在地上哀嚎不止,用最骯髒的話嘰裡咕嚕地咒罵着。
但即使是咒罵,也持續了不到五秒鐘,五秒鐘之後,女人就被一拳擊暈了。
那三個人摸到高國瑞原先被綁着的位置,卻驚訝地發現,高國瑞已經不在那裡了。他們正準備向大鬍子彙報,就聽見了女人悽慘的悲鳴聲,他們條件反射地把槍死死抓在手裡,緊靠着背後的書架,連大氣也不敢喘,過了大半天,其中的一個纔對大鬍子喊道:
“老大!那小子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大鬍子聞言一愣,剛準備罵街,便聽到一聲木板與木板結合處摩擦發出的“吱扭”一聲,聽得人牙齦一陣發酸。緊接着,三聲驚叫齊齊炸響,但這聲音很快被稀里嘩啦的書落下的聲音淹沒了。
高國瑞被綁着的地方,正好在書架的正下方!
那三個人爲了抓住高國瑞,也必須集中在書架的下部。
所以,書架在坍塌之後,將這三個人徹底地埋在了下方。
那些大部頭的書,外加一個沉重的書架,砸在人的身上,足以讓他們失去一切反抗的能力!
大鬍子現在是孤家寡人了,屋內同伴的呻吟聲越來越小,大鬍子也越來越恐懼。他全身的神經都繃得死緊,背部的汗液順着緊繃的肌肉向下流淌,身上像是爬滿了螞蟻般難受,一股火從心底熊熊地燒起來,但皮膚表面又是一片冰涼。
屋內瀰漫的血腥味,以及現在詭異的寧靜,都是最危險的信號。
這次的敵手,他從未見過。手裡沒有足以瞬間致命的武器,僅僅以黑暗爲盾牌,居然就能戰勝這些拿着槍的人?
他的神經高度緊張着,槍口在黑暗中來回移動,而且發出不規律的輕微顫抖……
出來!到底是誰……出來!
忽然,一道手電光橫掃過來,正鎖定上了大鬍子的眼睛。他正在集中注意力,盡力讓自己的眼睛適應周圍的黑暗,這光亮來得太過突兀,他感覺眼睛一陣刺痛,下意識就扣動了手中的扳機。槍明顯打空了,打在了牆壁上,彈殼落在地上,發出了清亮的彈跳聲。
槍是打空了,但大鬍子的位置,卻因爲這次走火而被徹底暴露!
黑暗中的野獸,動了!
他正下意識地想要去捂住灼疼的眼睛,便感覺一個人朝他直奔過來,一把抓住了他拿槍的手,並推向一邊。他剛想反抗,一隻如鐵的硬拳便朝他的面門直奔而來,毫不客氣地一拳打中了他鼻軟骨和硬骨的連接處,他頓時感覺一陣頭暈目眩,接着,被砸擊處傳來了猛烈如針扎的劇痛。他當即就失去了所有的抵抗能力,雙腿打顫,險些直接跪倒在地。
但那人並沒有放過大鬍子的意思,他再一拳揮來,穩穩當當地正中大鬍子的鼻樑,頓時那高聳的鼻樑便塌下去一半,溫熱的液體爬滿了大鬍子的半張臉。大鬍子連叫都叫不出聲來了,那人把拳握一握,立手變掌,朝大鬍子的鎖骨位置直劈下去!
隨着咔嚓一聲骨頭斷裂的清脆聲響,大鬍子終於發出一聲嘶啞的慘叫。從他口中噴吐出的濃烈的煙氣,撲到了來人的臉上。來人這才住了手,厭煩地將大鬍子痙攣不休的臉向一邊推去,好像是推開什麼骯髒惡臭的東西一樣。
獨屬於修的,低沉性感的聲線終於響了起來:
“我討厭煙味,滾開。”
在他鬆開對大鬍子的控制後,已經癱軟成一灘稀泥的大鬍子順着牆壁軟倒在地,從口中發出斷續的、類似動物垂死時的呻吟和哀叫。
手電筒的光芒再度亮起這才發現,光芒是來自地下室窗戶的外部。
手電筒光在室內掃了一圈,發現只有修一個人還保持着站立姿勢的時候,上面的人明顯是放下了心,把手電筒拋了下來。
修把原先緊握在大鬍子手裡的手槍拿了下來,轉身拾起躺在地上的手電筒,朝桌子方向走去。
走到桌子前後,他蹲下身來,正巧和打了個照面。修頓了頓,對說……
其實此時的心情非常激動,就跟當年朝鮮老大娘看見解放軍時的心情是一樣一樣的。修利落地打翻那麼多人,這種帥氣的舉動,和她偶爾犯少女花癡病時,所想象的騎士形象簡直一模一樣。她期待着,修會對自己說什麼,是說“我來救你了”,還是“對不起,我來晚了”?
但那些浪漫的話語,修一句都沒說。他只說了三個字。
而在聽到修這句依舊沒什麼感情的冷冰冰的話後,從不切實際的幻想中脫身出來,卻又差點哭出聲來。
修蹲在地上,伸手替她解繩子的時候,問她:
“餓不餓?”的眼前頓時被一陣熱霧籠罩,手上的繩子鬆了後,她才從波動的情感中平復下來。
她點點頭,想支起身子來。
突然,她藉着手電筒光,看到在修的背後,從凌亂的書堆裡伸出一隻手,那隻手上還握着槍,槍口正對着修的後背……
她連一聲“小心”都來不及喊出口,手就條件反射般地先行動了的手上,正握着從女人手機上解下的手機鏈,那個一頭有尖端的,黑色的十字架。
十字架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尖端不偏不倚,深深戳入那人的手背,手槍頓時從他手中落下。
修聞聲轉身,蹙一蹙眉,站起來疾走幾步,拾起槍一槍托拍在那人的後腦勺上,那人哼唧一聲便倒頭暈了過去。
而在十字架脫手的瞬間,感到一陣頭暈目眩,朝地面直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