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
。
木梨子在醫院裡住了半年。
在這半年裡,她自我感覺過得還不錯,只是身體檢查太過繁瑣,她不喜歡那種橫躺着被送入機器的感覺,像是一道被送到微波爐里加熱的殘羹冷飯。
醫生的診斷她早在半年前就知曉了,當時,她誤把自己身上出的汗當做了血。因爲高燒,再加上過度的心理刺激,誘發了心臟病,要不是給她送晚飯的傭人發現她暈倒在牀上,面色青紫,呼吸衰竭,立刻打了120,她肯定會死。
事後,傭人被辭退,理由是沒有照顧好小姐。她很委屈,在醫院走廊上就和木梨子的母親爭吵起來,當時在病房裡的木梨子和父親聽得一清二楚。
兩個人爭吵的內容,不外乎是傭人指責木梨子的母親,在送走程大夫之後,壓根就沒跟自己提起過小姐正在打吊瓶的事情,不僅如此,她連招呼都沒跟自己打一聲,就約了幾個朋友出去逛街。直到醫院打來電話,說是給木梨子下了病危通知書,要家屬簽字纔可以開始手術,她才知道木梨子出事。
而木梨子的母親也是據理力爭,指責傭人不盡責任,明明知道木梨子正在生病,也不多上去看幾眼。
木梨子母親這話一出口,傭人就乾脆撕破了臉皮,直截了當地說“夫人你都不去照顧你女兒,憑什麼讓我一個外人對你女兒盡心盡力”,兩個女人吵得不可開交,被值班護士罵了幾句,才安靜下來重生左唯最新章節。
病房裡,木天戩,木梨子的父親,仍是西裝革履的樣子。手裡捧着一碗銀耳羹,一勺一勺地喂在木梨子嘴裡,木梨子沉默着,一口一口地吃,兩個人都好像對外面的爭吵無動於衷,好像那兩人根本不是他們家的成員,而是連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一碗喝完,木天戩給木梨子擦擦嘴,問她晚上還想吃些什麼,木梨子指定說要吃清湯麪。並隨手抓起一本書看起來,給自己的父親下了一個無聲的逐客令。
她這樣無聲地抗拒別人的接近,已經長達半年了。
除了必要的身體檢查和進食。她避免和任何人發生任何形式的接觸,不知道爲什麼,她從睜開眼的時候,就對她身邊的所有人產生了一種厭惡感
。她只覺得,那些人圍着她打轉。爲她檢查,爲她嘆息,爲她餵飯,都帶着他們每個人的目的,沒有一個人是真正關心她的。
檢查她身體的人,不是出於醫生對患者的責任感。而是爲了賺得更多的錢;爲她嘆息的人,在她面前落下虛情假意的眼淚,感嘆她從小就受這種苦楚。而她在別人眼中,不外乎是個珍奇的、但摔裂了一角的瓷瓶子,擺放在展覽臺上,讓別人回味和意淫她曾經的美;包括自己的父親,他餵飯的時候。臉上流露出的不是父親對女兒的疼愛與憐惜,而是古董商看到自己最珍貴的古董花瓶被人破壞。產生的惋惜與遺憾。
她開始漸漸地轉變,興趣也漸漸轉移了,她對研究每個人的表情、動作、說話的語氣、走路的動作變得異常執着。
她每天都會出去,在醫院的花園裡曬太陽,觀察來來往往的病人或是來探病的人。根據他們的言行,判斷隱藏在他們內心的想法,藉以窺視人的內心。
這幾乎成了她必修的功課,越觀察,她的感覺器官就變得越敏銳,對人內心的探究**就越強烈。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變化,冷靜、多疑、敏感、虛假和自私。
這種逐步的變化只有她本人能夠察覺,因爲她的外表,還是和以前一樣,除了面容變得略有蒼白,嘴脣隱隱透出紫色外,她還是那個完美的木梨子,待人謙恭有禮,溫文爾雅,甚至更勝以往。
她比以前受歡迎得多,原因就是,她一看對話者的臉,他的表情,動作之類,就能大致猜到他愛聽什麼話,想聽什麼話,她可以運用她婉轉優雅的言辭,和如同發自內心一樣的真誠語氣,博得更多人的讚美。
她以前,一直以爲要對別人好,別人纔會對自己好,但是,她的母親給予了她重創,先是讓她認知到母親那可怖的陰暗面,然後,又因爲她的漠不關心,賜給了她一顆殘缺不全的心臟。
醫院給她動了一次手術,但是手術效果不大好,收效甚微。所幸,她的心臟病並不嚴重,甚至對她日常的活動都產生不了太大的影響,只要不經受大的刺激,就不會復發。
這在所有人眼裡,都是不幸中的大幸,而在木梨子看來,自己失去的東西,卻是最昂貴的無價之寶,誰也賠不起,也沒辦法賠。
從這件事後,母親就收斂了很多,不再對她不冷不熱的,可她笨拙的關心和時不時流露出的不耐煩,全都被木梨子捕捉到了,她卻不再計較,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懼怕這個嚴厲的母親
。她像對待所有外人那樣,展現出最周到的禮節,最標準的微笑,就像是個受精密程序控制的機器人,看上去是個最完美不過的乖女兒。
只是,木梨子清楚,全部都是僞裝的,虛假的。她再也做不到用真心實意去對待任何一個人。
久而久之,習慣便成了自然。
“不能得到回報的愛,會讓投資的人損失慘重。而對待它,就應該像對待跌到谷底的股票一樣,果斷地拋出手,而不是把它死死攥在手裡,期待着它還有升值的一天獵豔無雙全文閱讀。不能否定確實有這個可能,不過爲了這個可能去折磨自己,是無法實現利益最大化的,這樣的人,無法成爲贏家。”
木梨子說完這段話後,深呼吸了一下。
她對這個陌生的女孩子已經說了太多,或許正是因爲陌生,見過這一面後,就再也不會來往,才能如此大膽地暢所欲言吧。
她非常清楚,按照普世的價值觀來看,自己的那些話完全是偏執的,狹隘的,如果她在給同樣抱有這樣想法的病人做心理輔導時,也會侃侃而談,告訴他究竟該如何克服這種消極的想法,但普世的價值觀,無法改變她就是這樣想的事實,這些全是她的心裡話,也是她從母親那裡得來的刻骨銘心的教訓。
這個叫做簡遇安的女孩算是個很好的聽衆了,聽她講述,一句話也不插入,只是偶爾“嗯”一聲,示意自己還在聽。同時她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止,一朵綻放在母親胸口的鮮豔的梅花已經初具雛形。
木梨子不覺停下講述,湊過去欣賞,喃喃說:
“真漂亮。”
“嗯。”
“其實你不用畫這麼漂亮,她明天就要被焚化了,誰還有心思去欣賞她漂不漂亮?”
簡遇安把蘸着紅色顏料的筆放在一邊,一朵吐蕊的梅花在她雪白的**附近綻放,她的身體被安從頭到腳擦得乾乾淨淨,包括手腳的指甲都被修剪得整整齊齊
。安把她身下墊着的白色的壽衣給她穿上,動作細緻得像是對待嬌嫩的嬰孩,給她穿上這層貼身的衣物後,安還把她被夾在衣服裡的頭髮小心翼翼地放出來,梳順。
她的動作看得梨子有些愣神,不由得問:
“你對每個人都是這樣的嗎?”
安把梳子放在一邊,站起來。在木梨子自說自話了兩個小時後,她終於對木梨子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對每個即將上路的人來說,都是一樣的。他們的一切事情都會被抹消,從零開始。打扮得漂亮些,他們高興,我會安心。”
說完,她走回自己的座位前,還是背對着木梨子坐下,把屍體的手擡起來,開始修剪屍體手指上的倒刺。
她給了木梨子一個眼神,示意木梨子如果還要說,她洗耳恭聽。
木梨子出了一下神,女孩始終以後背對着她,難道她不害怕自己會在她背後偷襲什麼的嗎?
木梨子本人就是這樣,她在上完小學後,就從學校退學,請了一個家庭教師來輔導她,她在閒暇的時間裡,選擇去練空手道,對她的心臟也有益處,更重要的是,她已經決定不依賴別人,那她就一定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自從練了空手道之後,她對周圍的事物越發敏感,對危險的感知能力大大增強,她和另一個人在一起的話,絕不會讓人站在她後面,那樣她總感覺,這個人會在背後偷襲她。
說到空手道……
木梨子牽動嘴角,笑了笑,她說:
“接下來的故事,就有點狗血了,我講一講,你不介意吧?”
安搖搖頭,表示不介意。她的動作很自然,沒有一絲嫌她囉嗦的厭煩情緒,也沒有那種誇張的同情和好奇,這讓梨子越發想要向她傾訴。
那件事……是被木家埋藏起來的巨大丑聞,木梨子記得當時的每一個細節,其實事件本身很無聊,很可笑,而在這個事件中,所謂的親人所暴露出的醜惡嘴臉,纔是讓木梨子印象最爲深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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