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本人對於她口中所講的那面“殺人魔鏡”的記憶也很模糊,所以在她講述的過程中,存在着不明確的地方,但是大體的情況和故事的具體內容沒有什麼出入。
在18世紀中葉,法國、或許是英國,有個叫做西蒙的鏡匠,他做了一輩子的鏡子,在他製造了他生命中的最後一面鏡子的兩天後,他一頭栽倒在自己的工具間裡,死因,突發腦溢血。
那面鏡子被稱爲全球五大被詛咒的寶石製品之一,在作爲鏡匠的遺作、投入市場之後,這面鏡子就開啓了它漫長的血腥之旅,前後有三十多個人在照過這面鏡子後殞命,詭異的是,他們的死亡原因統統是腦溢血而亡,不論是男女老幼,有沒有腦部疾病史,都會死於突發的腦溢血。
說到這裡,大家都有些不寒而慄了,統統死於腦溢血,不是和賀喻真的狀況一模一樣嗎?
安無意賣關子,繼續說下去:
“這面‘殺人魔鏡’的殺人原理早就被某位研究者參透。鏡子本身不存在什麼殺人的魔力,關鍵在於鏡子的鏡框,它是由一種在百年之前就已經絕跡的罕見樹木,庫拉樹的木材製造的。據記載,庫拉樹的木材中含有一種巨毒物質,在接受強光照射後會釋放大量有害氣體,可導致吸入者腦部血管在短時間內爆裂,引發腦溢血,假設真的是運用了那個原理的話,殺人於無形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你們還記得嗎,在賀喻真倒斃地點的對面,就有一個酒瓶裝飾物,鑲在一個木質的框子裡?”
大家悚然動容!
安繼續慢慢地講下去,她一邊在腦海中進行信息的排列,一邊徐徐地講道;
“但是。鏡子要殺人的話,還要滿足一個條件,強光照射,纔會有致死氣體產生。假如沒有那個條件的話,案子根本無法完美完成。”
聽安講述到這裡,大家都覺得相當不可思議了,甚至乍聽之下感到荒謬,百年前都已經絕種的樹木,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賀喻真常年呆着的酒室裡?況且……
木梨子發問了,她的問題也是大家的疑慮之一:
“就算確實有這麼一個可以致人死命的木框。它也確實如你所說,是導致賀喻真死亡的罪魁禍首,但外面不是一直在下雨嗎。哪裡來的強光?就算她的死亡時間是一天半前,也沒有直接的強光可以讓它發揮作用,屋子裡面也沒有開燈啊。”
安把那面鏡子捧在胸前,開始了她的推理。
“很難理解是嗎?我來給你們梳理一下思路吧,或許聽我講完後。你們會感覺,那個酒室的構造,簡直就是爲謀殺而生的。”
“首先……我們來解決強光的問題。”
“死者死亡時間,是36小時之前,我們發現屍體的時候是……凌晨零點三十,倒推時間的話。賀喻真的死亡時間應該是昨天中午十二點以前。在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路嬰她們說,她們只在昨天來的時候和賀喻真見了一面。也正好和這個時間吻合。我雖然不相信她們是在昨天才到別墅裡的——因爲如果她們在警方着手調查g自殺聯盟的時候就全體失蹤了,應該就是藏在了這個別墅裡——但她們沒必要在這個地方撒謊,如果她們想在這方面混淆視聽,是非常困難的,與其這樣說。還不如說她們就壓根沒見過賀喻真,所以她們所說的。和賀喻真見過一面的事情是可信的。”
“也就是說,賀喻真是在昨天和她們見過一面後,回到酒室繼續喝酒,再死去,而那個時候,外面是沒有下雨的,太陽很大,有充足的光源。”
夏綿推一推眼鏡,問道:
“那也不對吧,如果真的是你推理的那樣,是賀喻真面前的裝飾物木框有毒,可以散發出有毒氣體,但它所處的位置,是在陽光照不到的死角啊。難道是隻要有光,都會有有毒氣體產生嗎?”
安搖搖頭,她以極平淡的口吻,講出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必須是直接照射的,否則無法瞬間致死,木框所在的地方也確實不能直接照射到陽光,但是,以鏡子爲介質的話,這個謀殺過程就可以順利完成了。”
看大家若有所思的樣子,安繼續說了下去:
“其實,並不是一面鏡子就可以完成這個佈局的,它需要的,是一個連環的鏡子陣。”
“你們再試試看,在腦中還原一下酒室的構造。”
“第一重鏡陣,是陽臺上擺放的五斗櫥櫃上的鏡子,它承接了陽光,反射出去,卻不能直接投射到木框上,它的作用,是把陽光投射到第二重鏡陣上,只有這個過程完成,陽光才能集中投射到木框上。說到這兒,你們也該明白那第二重鏡陣是什麼了吧?”恍然大悟,搶答說:
“是門後面那個鏡子!”
講出這個推測後發現這一切都講得通了,於是她滔滔不絕地講了下去:
“對!就是門後的鏡子!那扇鏡子……按角度推算,是可以承接第一重鏡陣投射的陽光,轉而投射到木框上,那陽光就完全可以集中到鏡框上。對了,還有窗簾!窗簾的設計有缺陷,是拉不上的,太陽上升到一定的高度時,必定會有強光從拉不上的縫隙中射入,到時候,陽光投射到五斗櫃上的鏡子,再投射到門後的鏡子,最後集中在木框上。而且,那個酒室的門特別厚實,我們發現不對的時候,必須破門而入,像大哥那樣,一腳把門踹飛了,鏡子肯定也會摔碎,那樣的話證據就被……”說到這兒,聲音越變越小,她偷偷瞄了修一眼,發現修的臉色果然不大好。
按照這樣說的話,修是被兇手利用了,成爲了兇手計劃鏈中的一部分!
安這時站出來給修解圍:
“其實不管是誰。不使用暴力是很難開門的,畢竟,鑰匙在賀喻真的手裡,沒有備用鑰匙的話,誰也打不開。”
聽到“鑰匙”這個關鍵詞,江瓷被提醒了,她連忙問道:
“那‘死神的通道‘,兩邊的門不是都從內鎖着的嗎?按道理,鑰匙同樣在賀喻真手裡,在現場我也看到了。鑰匙擺在酒吧檯上,那那兩扇門是誰打開的?”
出乎大家所料,安沒有對江瓷的疑問做出解答。而是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暫時把這個問題擱置後,安整理了一下思路,把證據一條一條地擺了出來。
“正如剛纔所說的,窗簾是壞的。不能全部拉上,會有一道較大的縫隙,陽光會通過那道縫隙進來,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兇手算得很準,把賀喻真平常習慣坐的位置、木框的位置。太陽的高度和最強光芒射入屋內的時間,鏡子折射的角度,統統納入計劃考慮的範圍之內。一步一步導致賀喻真的死亡。”
“我爲什麼會聯想到‘殺人魔鏡’呢?我當時看到,放酒的酒架上的凹槽和邊緣,殘存着沒有打掃乾淨的灰塵,而那個木製的鏡框和中間嵌着的那個酒瓶,不僅沒有落灰。連凹槽裡也是一塵不染,一般在做清潔的時候。總會有些死角打掃不到,而且經我觀察,那個嵌着酒瓶的鏡框存在的死角遠遠多於酒架,它乾淨的程度,是讓我懷疑的前提之一,它應該是近來新裝上去的,釘子都是新的。”
“這個死亡禮物,是賀喻真本人購買的可能性很低,有極大可能性是兇手贈與的。誰又知道她喜歡這個呢?只有和她親近的朋友和家人才會如此投其所好,因爲從整個酒室的裝修就能看出來,她對模仿‘而已’酒吧擁有相當強烈的渴望。但假設這個鏡框如我所想,確實有貓膩,那麼送給她這份死亡之禮的人,其居心可以想見,是想要置賀喻真於死地的。”
“再倒推,想要置賀喻真於死地的人,必然是和她存在着某種利益衝突,而在這次別墅的聚會中,利益的衝突點顯而易見。”
大家面面相覷,異口同聲:
“郭品驥!”
沒錯,這個g自殺聯盟,本身就存在着諸多畸形的因素,她們的關係,表面上看是合作伙伴,但是說到底,她們愛的是同一個人,是情敵。這樣看來,她們這個陣營,本身就是個滑稽而荒唐的存在,她們所做的只是暫時聯合起來,對付她們眼前的共同敵人,也就是近來被郭品驥狂追的安,但是她們內部,也該是存在着嫌隙的。
這樣的嫌隙,會不會是致命的根源?
木梨子這時候反倒冷靜下來,她問安:
“安,這些說到底全是你的推測,沒有證據。光看現場,如果說是意外死亡也是說得通的,安你爲什麼認定是他殺?”
安把手中的鏡子放下,回答說:
“沒錯,我沒有證據,甚至賀喻真有可能是意外,一切都是我想多了。”
安口上這樣說,但她其實壓根就沒想過賀喻真是因爲意外事故死亡的,在看到賀喻真的屍體時,她也很冷靜,一方面確實是因爲安長時間地跟屍體打交道,對這種場景也麻木了,另一方面,她似乎早有預感,賀喻真會死。
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安曾經仔細地觀察過賀喻真的屍體,說實話,如果忽略她臉上大塊的屍斑的話,賀喻真是個蠻養眼的美女,微卷的**頭,五官端正,如果放在這羣人當中,也是個不輸給蘭任心的美女,更比已是半老徐娘的彭瑞箋和乾癟的路嬰不知好看多少。
路嬰,雖然年輕,但是神神叨叨的性格註定不討人喜歡,身材也太乾癟了些,彭瑞箋,年齡太大,體態也很臃腫,唯一的優勢是家裡很有錢,蘭任心,確實是個美女沒錯,但很少有男生會偏愛這一型運動型的女生,夏琪,心計太深,相比之下,賀喻真從面相來看,屬於溫柔內斂、小鳥依人型的,家裡也有錢,自然會討男人喜歡。
這證明,賀喻真在這羣情敵組成的聯盟中,條件是最爲優秀的一個。
這樣的優秀,會不會給她招來什麼禍患呢?
談話進行到這裡,也接近了尾聲。安的意見是,大家先各自回房間休息,提高警惕,不要聲張,在她們面前要統一口徑,認定賀喻真是意外死亡,雙方現在處於心照不宣的狀態,既然不知道對方最終的目的是什麼,還會接着玩兒什麼花樣,那他們這方就沒必要先去把窗戶紙捅破,說不定這正是對方想要看到的局面,還不如靜觀其變,看她們還能使出什麼手段。
大家點頭,同意了安的看法,盡數散去回房間休息,不過離去時,他們的面色都很凝重,尤其是龍熾,他自從看到安手中的鏡子後,面色就有些古怪,直到他出去後,被江瓷順了兩下毛,他的臉色纔有所好轉。
房間裡很快就剩下了修和安兩人。
安揉揉手腕,一股疲憊從心底翻涌而上,她趴在牀上,連衣服都沒來得及脫就睡過去了。修從一邊走過來,抓起毯子,蓋在她身上,把邊角掖緊,檢查窗戶已經鎖好後,他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門,從外面窸窸窣窣地弄了一陣,然後轉身,下樓。
他一盞燈都沒有開,腳步落在地板上,完全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他走到了那些女人住的房間走廊處,在走廊中央席地坐下。
在他看來,賀喻真的死,勢必和這些人有關,安那邊他自認不會出現什麼問題,現在只要看好這些女人,她們就傷害不到安。
這些女人,想來也是不能安寢,到凌晨四點時,她們房間的燈才全部熄滅。
修閉上眼睛,但卻並沒有睡着,他除眼睛外的每一個器官,都發揮出了極致的功能,外面的雨聲,繞鼻的檀香氣息,微涼的空氣,都被他敏銳地捕捉到,彙集到腦中。
修就這麼閉着眼坐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