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正巧沈清蓉和卿鈺山長一行人也跟了上來,沈清蓉方纔聽崔錦屏她們說沈清薇和李煦兩人一起上來了,心裡還又酸又氣,如今瞧見沈清薇落單了,心裡一下子雀躍了起來,便假惺惺的就上前道:“三妹妹身子骨也不好,還是跟我們一起慢慢上去的好,我們姑娘家,自然是沒有男子腳程快的。”
沈清萱卻也覺得有些不對勁,李煦若真的是腳程快,一開始也不會一直跟在她們後面,分明一路都等着她們的,如今好容易兩人同行了一小段,就分開了,沈清薇臉上又是這樣的神色,只怕這裡頭事情不簡單呢!見沈清薇沒有搭沈清蓉的話,沈清萱便笑着道:“二姐姐說的對,那我們一起上去吧,方纔聽山長說今兒詩會開的早,我們再這樣磨磨蹭蹭的上去,可就來不及作詩了呢!”
沈清蓉想起了她的詩來,倒也急了起來,她這一路上又要趕路又要想詩句,實在不得要領,作詩這種事情,還是得找個清靜的地方,安安靜靜的坐了下來這樣纔能有所思路的。
卿鈺山長瞧見沈清薇臉色不好看,心裡也有些失落,原本還以爲這一對郎才女貌必定有所交集,看來只怕是落花流水,各自無意了。
卻說李煦方纔聽沈清薇說出那樣傷人的話來,一下子卻也涌起一股怒火來。他從小金尊玉貴的長大,雖說先太子去的早,可他有豫王的身份,從來也沒有人如此忤逆過自己。這偏偏這個沈清薇,竟然這樣三番兩次的,對自己說一些這般無禮的話來。李煦雖然心裡明白,這男歡女愛之事是要講究你情我願的,可奈何他心裡的這一頭小鹿,竟像迷失了方向一樣,只有瞧見沈清薇的時候,纔有那麼些倦鳥歸巢的感覺。
況且……弘善大師的指點,小佛堂裡面的籤文,林林總總的事情,總讓李煦覺得,他和沈清薇之間,不會只這麼簡單。
李煦心中有火氣,腳下便也走得更快了些,等回過神的時候,只瞧見引泉在身後賣力的跟着自己,哪裡還有沈清薇的影子。
“王爺慢些走,老王妃交代了,王爺不能過於操勞,不然容易引發舊疾。”引泉看着李煦有些漲紅的臉頰,關切道。
李煦這會兒也的確覺得有些累了,方纔跟沈清薇一起走,他故意放慢了腳步,兩人就跟散步一樣,並沒有覺得吃力,可這會兒自己一頓跑,倒真的有些喘了。可李煦一想,這會兒他要是在這邊歇下了,一會兒沈清薇上來,兩人又要打照面,沒得又覺得尷尬的很,便開口道:“我不累,沒多久就到山頂了,我們上去歇息也是一樣的。”
沈清薇正跟着崔錦屏她們一起上山,因爲瞧着她心情不好,大家也都沒再問李煦去哪兒了這樣的問題。衆人便在一起研究起了詩歌來,只聽崔錦屏道:“依我看,這九月九登高的詩歌寫的最好的,也不過就是前朝王摩詰的那一句‘獨在異鄉爲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了。”
沈清薇只笑道:“我卻喜歡杜詩聖的‘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這纔有氣魄呢!”沈清薇說完這句,忽然就想起方纔李煦說起的和先太子登九安山的事情來,心下倒是對李煦生出了幾分歉意來,只急忙自己揭過去了道:“其實前朝詩人的詩詞造詣已是極高的了,我從來不賦詩,就是覺得自己難以寫出讓人滿意的句子,不過就是重落窠臼而已。”
卿鈺山長聽沈清薇這麼說,倒是弄明白了沈清薇這不賦詩的原因,只笑着道:“無妨無妨,先人的成就本不就是隻用來超越的,他們好他們的,我們寫我們的,即便不能與他們比肩,只求一個娛人娛己,盡興山水之間而已。”
沈清薇聽卿鈺山長這麼說,也頃刻間茅塞頓開,心道自己以前雖然看似清高,其實卻還是一個俗人,總想着樣樣要超過別人,成爲當世的人傑,而那些詩詞歌賦,只因前人造詣不可超越,所以她便不去觸碰,看似藏拙,其實就是虛心罷了,怕自己比不上前人,遭人恥笑。
沈清薇如今想起這些,反倒覺得自己好笑了起來,只開口道:“聽山長這麼說,我今日倒是也要試試看,能不能隨便謅一首,全當是娛人娛己了。”
“你有這樣豁達的心性,再添上一層立意,必定能寫出佳句來,走……我們也快些上去,湊個熱鬧。”
沈清蓉聽見卿鈺山長這樣擡舉沈清薇,又想着自己這一路上也沒想出一句好句子,便覺得有幾分煩躁,只拉着個臉,跟在她們後面一起往上爬。
大約又爬了小半個時辰,一衆人總算到了山頂。這山頂上有茶肆、有涼亭、還有一間供着九安山山神的廟舍,隱在這叢林之中。
紫霞書院的學生們早已經從北坡上來了,這會兒正擺開了長條桌案,開始吟詩作對了。琅嬛書院的人來的晚,只有幾個姑娘在那邊湊熱鬧,見山長和先生們也都上來了,只迎了過來道:“山長再不來,我們可以要被他們比下去了。”
卿鈺山長便笑着道:“怕什麼,有句話說的好,後來者居上,今年的詩會,還是我們琅嬛書院得魁首,你們信不信?”
沈清薇遠遠的望過去,就瞧見謝玉、沈伯韜和另外幾個墨香詩社的人都站在一張長几前頭,正低頭商量着詩句,見沈清薇她們上來了,只慌忙就放下了手中的筆,親自迎過來道:“幾位表妹都到了,那正好,我們已經準備好了筆墨紙硯,只等着你們的佳句了。”
謝玉說這話的時候,心裡還有些沒底呢,沈清薇從來沒作過詩,這萬一要是拒絕了,他倒是要下不來臺了。一旁的沈清萱也怕沈清薇不給面子,皺着眉頭見沈清薇沒答話,便開口道:“好濃的墨香,謝表哥又拿了茉莉香墨出來用了,看來是特意爲三姐姐準備的呢?”
沈清薇聞言,臉頰也略略泛紅,只開口道:“我平常是不寫詩的,只是今兒高興,就去謅一首算了,要是寫的不好,你們可不能笑話我。”
謝玉見沈清薇應了,只笑道:“表妹只管寫,大家來這裡,本就是湊個熱鬧,自娛自樂罷了。”
沈清薇點了點頭,視線掃了一週,並沒有見到李煦的身影,心裡倒是略略有些疑惑,見謝玉請自己過去,便也不去多想,只拉着沈清萱等人一同就過去了。
墨香詩社的人此時已經各自寫了一首出來,只等着琅嬛詩社的人上來,沈清薇掃了一眼方纔長几上晾着的詩卷,心中也微微讚許。雖說自娛自樂,可紫霞書院的學生都是將來大周的棟樑之材,肚子裡怎麼可能沒有幾滴墨水呢!
沈清薇想到這裡,倒是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以前藏拙藏得不挺好的,這回一誇口,可不是真的要露餡了。
正猶豫之際,一旁的沈清萱已經拿起了毛筆,咬着筆尾想了起來,見沈清薇還在一邊愣着,只開口道:“三姐姐還沒想好嗎?”
沈清薇擰着秀眉搖了搖頭道:“都說佳句偶得,哪裡就那麼容易寫出來,我在揣摩揣摩。”
沈清薇擡起頭,又四下望了一圈,卻瞧見李煦從那叢林深處的小廟舍中出來,轉身對着送他出門的小沙彌行了一個佛禮。
沈清薇心下一動,心頭頓時涌上了一句詩來:“酒未開樽句未裁,尋仙問道上九安。”
崔錦屏也正提着筆在一旁想詩句,冷不丁聽沈清薇這樣吟了出來,只脫口而出道:“好詩!我先替你寫下來。”
沈清薇點了點頭,又低眉想了片刻,見李煦已經從那廟捨出來,走在這金黃色的林間小道上,越發讓人覺得美如謫仙,沈清薇只收回了視線,接着道:“不求大士瓶中露,只爲山中一捧泉。”
“這一句接得及妙。”崔錦屏一邊讚歎,一邊幫沈清薇接着寫下去。
沈清薇便繼續:“入世煮得茶香滿,離塵笑迎客雲來。一品清茗齒亦甘,衣上已沾佛院苔。”
崔錦屏心中暗倒妙句,筆下早已經刷刷的寫了下來,只等最後落了筆,這纔開口道:“好薇薇,這樣好的句子,你是怎麼想出來的?平常從不見你寫一句半句的,原來卻不是藏拙,只是藏着巧,不讓我們知道,只等着如今一鳴驚人呢?”
沈清薇方纔也不過就是隨口吟了出來,一時也不知道好壞,聽崔錦屏這樣說,便也低下頭去,又默默的唸了一遍,果也覺得有些意思,嘴上卻還是謙遜道:“只是和登高望遠卻沒有什麼關係,離題了。”
沈清萱在一旁提着筆想了半日也沒想出一句來,聽崔錦屏說沈清薇已經得了,只忙不迭的就湊過,拿在手中唸了起來,只念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擡起頭就瞧見李煦已經從寺廟的門口走到了路口的石碑前了,他那一身輕裘緩帶的模樣,倒是十足十的衣上已沾佛院苔了。
沈清萱抿脣一笑,眨眼道:“沾了佛院苔的人,可不就來了?”小夏才疏學淺,作詩是不會的,薇薇所做的這首詩選自《紅樓夢》裡,寶玉所做的一首《訪妙玉乞紅梅》,稍作化用,希望小天使們不要介意,麼麼噠,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