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薇走後,李煦還在弘善大師的草廬裡逗留了片刻。弘善大師是得道高僧,早已練就了一雙晶晶火眼,替人相面總有八九分的準頭。他看出李煦有帝王之相,奈何這帝王之相上面卻籠罩着烏雲,便是他身上的劫數。若是能安然度過劫數,則雲破天開,李煦必將遨遊九天之上,成爲真龍天子。
但是迫於修行,這些天機可不泄露,弘善大師能做的,也只有對李煦多家提點。
李煦見目送沈清薇離去,眉梢中透着一抹淺淡的笑意,老和尚自然沒有漏掉這一絲笑,捋了捋山羊鬍子道:“讓老衲猜一猜,皇上召殿下此次回京,到底所謂何事?”
李煦聞言,微微一笑,端起茶几上的茶盞,只覺得那無色無味的山泉越發的甘潤清甜起來。
弘善大師嘴角的皺紋略略放大,微笑道:“皇上定然是想爲殿下覓上一個王妃了,好爲大周皇室開枝散葉。”
李煦知道這事情京城早已經傳的沸沸揚揚,弘善大師雖然在寺中修行,可他慧根身後,能猜到也是常事,故而笑道:“什麼都瞞不了大師。”
弘善大師微微一笑,垂眸雙手合十,帶着幾分禪意道:“千里姻緣一線牽,恕老衲直言,殿下要找的那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李煦聞言,心尖卻略略一動,他自認秉性內斂,雖然對沈清薇已經有意,卻從未在人前透露過半分,難道被這老和尚給看出來了?李煦臉上的笑容漸漸放大,倒是帶上了幾分羞澀,開口道:“素聞龍巖寺靈籤靈驗,晚輩一會兒去試試,看看是否如大師所言,那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弘善大師提點到這份上,已經快露了天機,自然不能在往下說,聽李煦這麼說,便笑道:“若是殿下想去試試,老衲願意爲殿下一解籤文。”
李煦沒想到弘善大師如此禮遇自己,心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只雙手合十唸了一句佛號,開口道:“不必勞煩大師了,我請殿裡的師父一解,也是一樣的。”
兩人又閒聊了片刻,便到了用午膳的時候,李煦起身告辭,獨自一人回了禪房用午膳。小憩了片刻之後,聽聞了然大師在大雄寶殿開壇講經,其他人皆去聽經去了,偌大的佛寺裡面,一下子反倒變得冷清了起來。
李煦順着青石板路慢慢遊蕩,來到一處偏僻的小院,這院中供奉着的是月老,手中還拿着一條豔色鮮豔的紅繩。李煦正打算進去跪拜,卻聽見一個細小的聲音,再低頭,才發現沈清薇跪在佛像跟前,口中唸唸有詞。
“信女沈清薇誠心祈願,請月老指點迷津,願今生覓得如意郎君一人。”沈清薇說完,睜開眼睛拿起功德箱上的籤筒,搖了起來。
李煦見她直氣身子,不知爲何只覺得一陣緊張,身子微微往後退了兩步,躲在殿外的廊下。沒想到她居然求姻緣?李煦簡直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難道是怕自己嫁不出去嗎?所以急急忙忙的就求起了姻緣來了?
沈清薇搖了片刻,從籤筒裡面掉出一支籤來,見四下無人,只撿起來,偷偷看了一眼,見上正面寫着二十一簽,反面的籤文是:陰陽道合總由天,女嫁男婚喜偎然;但見龍蛇相會合,熊熊入夢喜團圓。
沈清薇雖然不會解籤,但是這籤文中的典故卻也知道一二,這是前朝睿宗被貶爲庶民之後,在民間遇上了民女,並且喜結良緣的故事,故事的結局是睿宗再次當上的皇帝,而那民女也一躍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
沈清薇一想到這些心裡就打顫,她可是前世去過一次宮裡的人了,可真的不想再進去了,這些什麼龍啊蛇啊的,還是離自己越遠越好。沈清薇這麼一想,又見四下無人,就將那籤又放回了籤筒裡面去,只站起來,將衣裙掖了掖平整,打算離去。
李煦也被沈清薇這完全看不出路數的行爲給鎮住了,世上竟然還有人求了籤文居然還還回去的,這可真是讓李煦大開眼界了。不過眼看着沈清薇就要出來,李煦鬧鐘忽然閃出了方纔弘善大師說的那一句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李煦微微一愣,視線便不由自主的鎖到了沈清薇的身上,沈清薇轉身從裡面出來,跨出門檻的一瞬間,卻見李煦正站在廊下,立時嚇了一跳,她這時候正一腳在門檻內,一腳在門檻外,這寺廟的門檻又特別的高,這一嚇之下,身子便忍不住往後仰了半分,腳下卻被這門檻給絆住了,身子頓時就失去了中心,往身後的地上摔下去。
幾乎就在同時,李煦伸反射性的就伸手拉住了沈清薇的一條手臂,上前一步,身子一個胡旋,將沈清薇半摟在懷中,沈清薇只覺得後背撞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中,身子總算是穩住了。
可好巧不巧的,李煦拉着的那隻手,卻是沈清薇脫臼過的那隻手臂,這一拉只下,頓時牽動舊傷,沈清薇疼的眉頭都擰到了一起去,一雙晶瑩潤澤的眸子裡頓時蓄滿了淚水。
李煦一怔,纔想起沈清薇手臂上的傷,只急忙鬆開了她的手,待她站定之後,纔開口問道:“你,沒事吧?”
沈清薇一時間倒是覺得有些尷尬,只搖了搖頭,退後了幾步。
李煦看着沈清薇,一雙深邃幽黑的眸子帶着幾分審視,嘴角卻有着淡淡的笑容,問道:“我看上去很怕人嗎?你這樣躲着我?”
沈清薇倒沒有故意躲着李煦,不過大概是前世的記憶太過深刻,沈清薇覺得李煦反正是活不了多久的人,便不想和他有什麼瓜葛,所以潛移默化中,可能真的對他有所躲避。
“我……我沒有啊,豫王殿下人容貌出衆,人中龍鳳,怎麼可能讓人覺得害怕呢?”沈清薇言不由衷的回道,臉頰稍稍有些發熱。
李煦顯然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不過對沈清薇這會兒的態度倒是挺滿意的,看着她吃癟的樣子,似乎還有幾分享受。
李煦忽然一把抓住了沈清薇的手,將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兩人面對面的距離不過才一尺遠。沈清薇這時候心裡卻一個勁的打鼓,這李煦到底要做什麼,該不是因爲自己看不上他,所以他覺得不高興了,想要故意來勾引自己,讓全天下的女人都拜倒在他的錦衣之下?
兩人之間的距離一分分的拉近,沈清薇任命的閉上眼睛,白皙的脖頸都泛起淡淡的粉紅,吐氣如蘭的樣子,有一種任人宰割的美態。李煦垂眸看着她,往日箇中情景浮上心頭,卻唯獨沒有見過這樣的她,心下倒是有些微微失神。
李煦看了沈清薇這個樣子,忽然很想逗逗她,只鬆開了握住沈清薇的手。正當沈清薇感覺到那夾雜着藥香撲面而來的男子氣息越來越濃重時,手中的禁錮忽然就鬆了。
李煦鬆開了沈清薇,負手而立,轉身淡淡道:“我不喜歡欲擒故縱的遊戲,沈姑娘若是覺得這樣能勾起我的注意,只怕想錯了。”
沈清薇睜開眼睛,看着李煦的背影,心裡一個勁的吐槽,還真是個自戀狂,不要臉,誰要跟你玩欲擒故縱,你愛擒誰擒誰去。沈清薇一邊想,一邊偷偷的靠邊,等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輕快的就跳了出去,提着裙子非一般的跑了。
等李煦聽見腳步聲回過神來的時候,沈清薇早已經跑遠了。
李煦無奈的直搖頭,原本還想用激將法激她一激,沒想到她壓根就不想聽,偷偷的就跑掉了。看來這一次,真的是自己單相思了。
李煦越想越覺得好笑,只自嘲的笑了笑,轉身回到了殿中,拿起那籤筒正想搖一搖,卻見裡面有一支籤是插反了的。原來方纔沈清薇一時着急,就忘記了這籤的正反。
李煦只好奇的拿出那一支籤來,淡淡掃過了上面的籤文,神色卻越發的嚴肅了起來。這籤文上的內容,竟和自己將來要走的路如此接近,難道沈清薇真的就是他命中註定的人?
沈清薇從那邊佛堂出來,心裡就後悔了,早知道應該乖乖的和老太太一起去聽經的,如今自己白白浪費了在老太太跟前敬孝的機會,還遇上了李煦這個短命鬼,真是倒黴透頂了。還有那支籤,什麼龍啊鳳啊的,她這輩子,可再也不要和這些龍鳳攀上關係了。
沈清薇回了禪房,正巧弘善大師命人送了山泉過來,沈清薇謝過了,看了這一大甕的山泉,越來越確信她這是沾了李煦的光了。只是一想到李煦方纔說的那些話,真是讓自己不敢回首。一次又一次的亂說話害自己也就罷了,居然還這樣的自作多情,你咋不上天呢?
不過等沈清薇笑過了一陣之後,心裡到底也感嘆了起來。李煦是誰啊,如今的豫王,將來的太子,要不是沈清薇知道他將不久於人世,若這樣的一個人跟自己表明心跡,自己到底會不會動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