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薇在換衣服的廂房裡面休息了片刻,總算稍稍的收回了一些魂魄來,轉念一想,倒是自嘲的笑了起來。
前世皇帝雖然對自己禮遇有加,一來是迫於自己的才名,二來也是因爲皇帝和沈暉交好,作爲好朋友的閨女,皇帝自然也不會虧待沈清薇。其實說到底,若輪男女之情,沈清薇和皇帝之間應該是沒有的。僅有的幾次肌膚之親,也不過就是例行公事而已,已經久遠得沈清薇都有些想不起來了。
沈清蓉這時候也已經悠然轉醒了,見小謝氏侯在邊上,只覺得一陣委屈,正要開口卻見門口處沈清薇也臉色蒼白的坐在那邊,略有疲累之色。
妙舞先生從門外進來,見了沈清薇只開口道:“薇薇,你這新舞步是什麼時候排的,竟還瞞着我,我若是早知道你偷偷練了這樣的舞步,還能讓你婉拒了這領舞的位置?”
沈清薇其實也是因爲臨時被抓了壯丁,不得已而爲之,況且她確實手上的傷還沒好全,剛纔全力一舞,倒是並未感覺,這時候才發覺手臂又隱隱作痛了起來,只伸手握住了臂彎道:“先生謬讚了,我確實……”
謝玫見沈清薇的臉色很差,只關切道:“先生,三表姐可能牽扯了舊傷,臉色那麼差。”
妙舞一時也發現了沈清薇的異樣,好在醫諭並未走遠只又命人將她請了過來。醫諭看過了沈清薇的臂膀,再次警告道:“你若是不想這胳膊好了,儘管在亂來試試看!”
沈清薇聽了這話,到底也沒什麼好反駁的,只一味的點頭。妙舞先生反倒不好意思了起來,向醫諭道:“劉醫諭,這次不能怪薇薇,要不是她出來救場,書院這次可就要丟人了。”
劉醫諭也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見了一向清高的妙舞都爲沈清薇說話,只開口道:“我要不知道這層關係,看我還肯替她診治?”
沈清蓉方纔轉醒,心中萬分委屈,如今看着大家只一個勁的圍着沈清薇轉,心下越發就難受了幾分,只偏頭偷偷的擦了擦眼淚,小謝氏瞧見沈清蓉醒了,急忙道:“劉醫諭,蓉姐兒醒了,您快來幫我替她瞧瞧。”
沈清蓉這時候還紅着眼睛,並不想讓別人瞧見,便夾着哭腔,虛弱道:“母親,我……我沒事……”
劉醫諭聽見小謝氏喊她,只放開了沈清薇去瞧沈清蓉,又替她把了把脈搏道:“放心吧,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回家好好休養幾日,用不着吃什麼藥了。”
小謝氏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瞧着沈清蓉這副樣子,又是心疼又是幽怨,又想起方纔外頭一陣陣的喝彩聲都是給沈清薇的,只越發就覺得胸口悶的很,勉強向醫諭道了一聲謝。
沈清萱見沈清薇半日沒從廂房出去,便尋了過來,見沈清蓉也醒了,只開口道:“二姐姐,老祖宗說了,你要是不舒服,就讓大伯孃先帶着你回去吧,一會兒還有表演結束了,還有午宴,午宴之後,在書院的後花園還有舉辦賞桂遊園會,老祖宗怕你熬不住呢!”
小謝氏雖不甘心,只是如今瞧着沈清蓉這懨懨的身子,也知道她是熬不住的,反正遊園會以後還多着呢,倒也不怕錯過這一回。
“老太太說的是,既然這樣,那我就帶着你二姐姐先回去了。”
沈清蓉哪裡願意,只咬牙道:“我沒事,我……我還可以……”
沈清蓉一激動,這說起話來就有些喘,沈清萱見了,不免心疼道:“二姐姐快別逞能了,你瞧瞧你這樣,風一吹就倒的樣子,還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沈清蓉聽了這話,只覺得一口氣堵着難受,還想再說幾句呢,只聽沈清薇也開口道:“二姐姐若是不想回去,我倒是要先回去了,好久沒練舞,方纔跳了那一下,這會兒還覺得腳底有些飄呢!”
沈清薇說這句話原本是好意,只想勸了沈清蓉一起回去,可誰知沈清蓉方纔暈倒了,並不知道是沈清薇替代了自己的位置,如今聽沈清薇這麼一說,這才恍然大悟了起來,只指着沈清薇道:“你……你……居然是……”
這最後一個“你”字還沒說出口,沈清蓉一口氣沒喘上來,又給厥了過去。那邊沈清萱見了,只急忙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二姐姐又暈了。”
這下就連沈清薇都覺得冤屈的很了,她不過就是隨意一句話,怎麼就……瞧着醫諭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的給沈清蓉急救,沈清薇覺得,自己還是躲遠一點好。
卻說李煦去了隔壁的耳房,果然見皇帝正獨自一人坐在席上。外頭笙歌曼舞,又表演起了節目,只是和方纔沈清薇那一舞比起來,就遜色了很多。
李煦上前行禮裡,恭敬站在一旁,皇帝便指着邊上的位置道:“坐下吧,你我之間隨意一點的好。”
李煦見皇帝並未用“朕”這個詞,也知道他今日是微服私巡,並不擺皇帝的架子,便也斂袍坐在了一旁。
皇帝臉上有着淡淡的笑容,伸手捻了一把他下頜的山羊鬍子,帶着幾番回味道:“衛國公的嫡女,果然是個妙人啊,一年不見,竟越發讓人眼前一亮。”
李煦聞言,眉梢微微一閃,一時沒弄清楚皇帝的意思,難不成是皇帝看上了沈清薇了?皇帝今年三十有五,雖說還是盛年,只是和沈清薇相比,足足也大了二十多年呢。況且……以沈清薇這樣的性子,若是進了宮,未必會開心吧?
李煦也不知爲何,居然會想到這些,只怔了片刻,並未回答皇帝的話。皇帝見李煦一時失神,心下卻也暗笑,上回還說自己沒瞧上什麼人,那方纔眼睛發直的盯着姑娘家看又是因爲什麼?皇上自詡風流,有兼愛搞一些成人之美的佳話,便笑着道:“侄兒啊,這世上的美人雖多,可若是不抓緊了,到時候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李煦一時回過神來,依皇帝的意思,是替自己看上了沈清薇了?李煦頓時覺得臉上有些發熱,喉頭都緊了起來:“皇叔這話是有些道理,只是……”李煦雖然和沈清薇有過幾面之緣,若說喜歡,確實也談不上,只是覺得她比一般女子似乎更有趣些而已。
李煦的話還未說完,皇帝一收扇子,笑道:“難不成你還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也太丟老李家的臉面了。”
李煦一時哭笑不得,心下覺多了一絲難掩的柔情蜜意,略略帶羞澀道:“還請皇叔成全,莫要強求了她。”
“喲喲……這是憐香惜玉了起來?”皇帝一下子有了興致,挑眉看着李煦道:“你的性子,倒是像極了你父王,當年你父王惦記上你母妃的時候,還是朕給傳的信呢,可惜如今朕是沒這個空當紅娘了,這接下去的事情,倒是要靠你自己了,你若是搞不定了,就告訴朕,朕賞你一道聖旨,直接把她娶回家,看她願不願意?”
李煦一聽,嚇了一跳,想起沈清薇惱怒時候小豹子一樣的神情,倒是有幾分好笑,“皇叔這聖旨還是先藏着吧,侄兒也不想這麼早就定下,況且……我瞧着她這年紀,只怕還尚未及笄。”
皇帝見李煦執意要自己來,也沒堅持,便由着他去了。其實李煦心裡一時也說不清對沈清薇是個什麼想法,只是覺得若非要在這京城衆人之中尋一個娶回家,不若就她罷了。
話說沈清薇這時候坐在馬車裡的沈清薇如何能想到,李煦這不要臉的,居然還真的把目標鎖定到了自己的身上。
謝氏因爲沈清薇要回去,一時也不想多留,好在還有林氏和沈清萱服侍老太太,且老太太又見了幾個故人,提起了興致,也就放了謝氏和沈清薇回去。
謝氏瞧見沈清薇臉色蒼白,眉心緊蹙,強忍着方纔衆人誇讚沈清薇的幾分喜色,只關切問道:“薇薇,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許久沒跳舞,累着了?還是手肘又疼了起來?”
沈清薇神色蔫蔫的,提不起半點精氣神來,方纔可真是被皇帝的突然出現給嚇了一跳,這會兒回想起來,還是有些心有餘悸。
沈清薇搖了搖頭,靠在謝氏的懷中閉了一會兒眸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只從荷包裡頭,找出了方纔在舞鞋底裡面拿出來的那半截繡花針,遞給謝氏道:“母親,你看看這繡花針,眼熟嗎?”
謝氏尋常不怎麼做針線,對這些東西倒是不怎麼眼熟,只是這一根繡花針卻跟普通市面上流行的繡花針有些不同,針尖的地方,染着一釐硃砂的顏色。
謝氏原本以爲是針頭上的血跡,用絲帕擦了半日,卻不見上面的顏色退去,倒是有些奇怪了,只笑着道:“這個針頭,倒是有些像我出嫁那會兒,從平寧侯府陪嫁來的繡花針呢。”
沈清薇等的就是謝氏這句話,沈清薇前世聽謝氏說過,當初謝氏出閣的時候,平寧侯府特意在京城的錦繡華裳繡房裡面,定製了一批染着硃砂色的繡花針。因爲怕針上的顏色退了,所以特意在染色後,又在火裡面猝了一遍,後來那些繡花針跟着謝氏陪嫁來了衛國公府。
而小謝氏也是從平寧侯府嫁過來的,那麼當初她的陪嫁裡面,只怕也有這樣的繡花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