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嫁入衛國公府這麼多年,和沈暉從來都是和和氣氣的,兩人甚至都沒紅過臉,這一回卻是實打實被沈暉給嚇壞了。再加上她這一胎來得又不穩當,她自己雖然小心翼翼的,但畢竟上了年紀,前幾日還見了紅,因怕衆人擔心,她自己又瞞着不說,沒想到這一個爭吵之下,孩子就小產了。
她若是沒做什麼虧心事,這樣小產了必定也是得沈暉心疼的,可偏偏又出了這樣的事情,這下子不但心疼沒了,還得了個咎由自取的罵名。
若不是張媽媽心疼她,偷偷讓小廝去往豫王府報信,還不知道沈清薇什麼時候才能知道這件事情呢!
謝氏只低低的哭了起來,論理像她這樣的當家太太,沒拿着官中的銀子去放賬賺錢已經是好的了。她不過就是拿着自己的幾樣嫁妝去放放賬,又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哪裡就這樣嚴重了?
沈清薇見謝氏哭得傷心,一時也有些心亂,卻還是想了想道:“這件事情父親一直是不知道的,怎麼就讓父親知道了呢?”
沈清薇倒不覺得謝氏會粗心到這份上,自己漏了餡兒讓沈暉知道。但這林氏那邊有沒有使什麼心眼,她倒是一時不能確定。
“我原本都已經想好了,等到了今年年底,就把那幾樣東西都給贖回來,以後便不賺那些銀子了,可誰知道偏生出了個意外……”
見謝氏低着頭不說話,沈清薇也知道她不好意思,便往張媽媽那邊看了一眼,張媽媽只嘆了一口氣道:“老爺平常並沒有什麼愛好,也就只喜歡一些字畫古董,昨兒有一個門客相公給老爺推薦了一副畫,老爺瞧着很是喜歡,可再細看了一眼,竟是太太陪嫁過來,正典當在外頭守利錢的嫁妝!”
“怎麼會這樣?”沈清薇聽了這話越發覺得奇怪,忍不住轉過頭來看了一眼謝氏,暗暗道:“母親這東西既是抵押,那自然也有贖回來的一天,怎麼就到了那門客的手中?”
謝氏聞言就又忍不住哭了起來,聳了聳肩膀道:“後來你父親認出了那一副是贗品,那個門客相公便誇你父親火眼晶晶,你父親只說是以前年紀輕的時候見過這畫,那門客相公便說,他是在一個當鋪裡看見這幅畫的,因要買下來,可是店家不肯,只說是主人家不讓賣,過一陣子就要贖回去的,他沒有辦法,便給了銀子借了幾日回去,畫出這一副贗品來。”
謝氏說道這裡只哭的更厲害了,張媽媽只好接着幫她往下說道:“老爺一聽說自家的東西竟然在當鋪裡頭,便回來盤問太太,太太推說家裡一時週轉不靈,又想着要給姑娘您一個體面的親事,所以典當了幾樣東西,老爺便要太太去尋當票,說要贖回來,誰知竟讓他瞧見了太太簽下的欠了三太太銀子的欠條……”
沈清薇一聽這話,心下已是瞭然了幾分。謝氏見東窗事發,自然只好把出去放賬賺錢的事情告訴沈暉。沈暉向來看重顏面,若是被那門客知道堂堂的衛國公府竟要靠典當營生,豈不是要被笑話死。如今他又知道了謝氏放賬賺利錢,豈不覺得可氣可恨,以他的脾氣,怕是真的連休了謝氏的心都有了。
“母親先比傷心了,事已至此,再傷心也是沒用的,母親還是先好好把身子養好,至於其他的事情,就讓女兒來處理便好。”
謝氏見沈清薇這麼說,也稍稍放下一些心來。沈清薇向來是有主見的人,沈暉只怕還能聽她幾句。
這裡頭正說着,外面果然有小丫鬟前來傳話,說是老太太請了太子妃往福雅居去。
沈清薇擰了擰眉,又安慰了謝氏幾分,回那小丫鬟道:“我這就過去,你先回去回話吧。”
福雅居中,沈暉卻早已把謝氏的罪行無一遺漏的說了出來。他身爲堂堂國公爺,自己的太太卻去幹這樣的營生,爲貪圖這麼一些蠅頭小利,連臉面都不要了嗎?
老太太聽了這話只擰眉不語,見丫鬟回說沈清薇這就過來了,這才緩緩開口道:“在三丫頭跟前,你切要冷靜些,謝氏這些錯處雖是真,可到底也不是什麼大事情,如今我們家裡人知道便罷了,總不能在鬧出去,難道讓全京城的人知道如今的太子妃的生母,是個放賬的?”
沈暉聽了這話只暗暗點頭,又道:“兒子這些年只一心撲在朝廷上,竟不知道謝氏糊塗至此!”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你不當家自然不知道才米油鹽貴,想當年我也是這樣過來的,也不過守着這些祖業,緊緊巴巴的就熬了過來,我原當謝氏比我厲害些,這些年還能維持個體面,沒想到她是靠這個賺錢的。”老太太說完只擡起頭來,看了一眼正低頭站在一旁的林氏。
謝氏東窗事發,林氏自然也是脫不了干係的,可她本來就是商賈之女,做這些放賬生錢的買賣,也再正常不過了,老太太也不能因此就特別的責罰於她。
“二老爺別動怒,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一時得了利,想着與其便宜了別人,不如給自家妯娌一些實惠,實在不知道二老爺原如此忌諱這些事情。”
沈暉看了一眼林氏,瘦削肩膀,今日穿戴的格外樸素,看着竟有幾分楚楚可憐。又想起昨夜謝氏明明事發,卻還死不承認,越發就又氣了幾分,只開口道:“這和你無關,分明就是她自己貪得無厭!”
沈暉的話才說完,便有小丫鬟已經領着沈清薇從院子裡進來。外頭下了一點小雪,這一路上沈清薇也沒有打傘,倒是有些雪花落在她的斗篷上頭。老太太見了只忙就迎了過去,一邊讓丫鬟解開沈清薇的斗篷,一邊道:“外頭怎麼又下起雪來了,可別凍着了。”
沈清薇見了老太太心裡又動容了幾分,想着那日在宮裡自己託付的事情,老太太就算看在自己的面上,也必定會多照顧謝氏幾分的,可萬萬沒想到,這事情居然讓沈暉知道了。
沈暉瞧見沈清薇回來,也只上前向她行禮。如今她是金尊玉貴的太子妃,他就算是朝廷的二品大員,也是要向她行禮的。
沈清薇瞧見沈暉向自己見禮,忙開口道:“父親快起來吧,關於母親在外頭放賬賺錢的事情,我正想抽空跟父親說一聲,沒想到卻是讓父親先知道了。”
“你……你居然知道這事情?”
沈清薇這話一開口,就連老太太都驚訝了幾分,只忍不住開口問了起來。沈清薇卻是神色淡然,只淺淺的笑了笑,端起丫鬟送來的熱茶飲了一口,慢悠悠道:“先前我未出閣的時候,就知道母親跟着三嬸孃放賬賺錢的事情了。”
她說完這一句只望林氏那邊看了一眼,繼續道:“母親跟着三嬸孃放賬賺利錢,也不是這一兩年的事情了,老太太可還記得先前我出閣時候的您看上的一架玻璃屏風沒有?那東西就被母親典當了出去做本金的。不過老太太既然看上了想讓母親拿出來給我做嫁妝,母親自然不敢違逆,便去和三嬸孃說了這件事情,這事情本來也簡單,東西拿回來,大不了今年的紅利不要了,都是自家妯娌,沒道理不幫這個忙的,可三嬸孃卻不肯,非要我母親簽了借條給她,才肯把這東西給送回來,三嬸孃你說是嗎?”
林氏聽沈清薇這麼說,心下暗暗盤算,沈清薇一開口就是自己不幫忙,倒是先發制人的很。好在林氏也有自己的應對之策,只仍舊裝作一副無辜的樣子道:“這放賬賺錢,自然也有一個規矩,還沒到一年,這些東西本就拿不出來的,我如今用銀子好容易把東西贖了出來,已是廢了不少事情,難道這還成了我的不是了?我既墊了銀子,讓嫂子簽下欠條,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沈清薇聽了這話卻只沉默不語,過了良久,見沈暉和老太太也都沒有發話,這才冷笑了一聲,緩緩開口道:“嬸子說得好,自己墊付的銀子,若是我沒記錯的話,那家當鋪就是身子孃家的鋪子,那鋪子裡典當的東西,既然別人付個租金便可以隨意出借,那爲何主人家當真要贖回,卻反而不給了呢?這欠條是小,可嬸子孃家當鋪的夥計拿着主人典當的東西去給別人臨摹,這又作何一說呢?萬一那人起了歹心,索性將真的藏起來,假的送回當鋪,那又如何呢?嬸子家是常做這種生意的,難道連這些個禁忌也不知道?”
沈清薇說到這裡,若說林氏還沒回過神來,沈暉卻已經察覺了一二分了。這事情實在湊巧的很,偏偏這畫就是他那位門客給瞧見了,又偏偏拿給了自己看,這裡頭若說沒那麼點巧合,連沈暉自己都不能信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