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如意這邊得了信,急忙就往老太太那邊回話去了,他也是頭一次做這樣的事情,心下難免有幾分緊張,見了老太太纔算鎮靜了下來,只慢慢回道:“藥材是視線準備好的,我已經掉了包了,也不知道爲什麼,喝下去不久果真就肚子疼起來了,讓我好一陣擔心,後來婆子們出來回話,說只是出了大恭,我這纔回來的。”
老太太便點了點頭道:“這就對了,若是藥吃下去連肚子都不疼一下,三太太那樣的聰明人,豈不是會看出些貓膩來,就這樣,只怕一會兒她想明白了,還會去廚房翻藥渣子呢。”
如意聞言,忙道:“那怎麼辦,奴婢這就命人去廚房把那藥渣子倒了,這樣三太太也就翻不着了。”
“你不必去了,我方纔說氣脹,已經命人去熬了順氣湯了,那些藥渣子早沒了。”
如意聽了這話,這才鬆了一口氣道:“老太太真是料事如神,三太太這一回,怕也只能依了。”
老太太嘆了一口氣道:“這事情原就不該我管,只是這是三老爺玷污了人家姑娘,沒得還要我們家自己撇清的,因此也只能認了,好歹給她一條生路罷了。”
如意也是丫鬟,心中也同情那芸香幾分,見老太太這麼說,便開口道:“說起來是老太太心疼孩子,其實還是老太太心善罷了。”
老太太想了想,只開口道:“你去喊了三太太過來吧!”
林氏正在房中納悶,想着那藥可是自己親自看過的,她眼神再差,紅花也是認得的,又是如意親手交給了丫鬟熬的,斷然不會有錯。偏生闔府上下,又都知道這孩子是老太太讓打的,她還在如意跟前說了幾句好話的,如今見孩子沒掉,她原該高興纔是,如何又能擺出一副難受的樣子,便只能強忍着怒意,把那熬藥的小丫鬟叫進了房裡問話。
“我問你,這藥是你親手熬的嗎?有沒有被人給掉包了?”除了掉包這一個可能性,林氏還想不出來別的理由。
“太太明鑑,這藥是奴婢熬的,從頭到尾都在跟前守着,熬好了也是奴婢親自端過來的,並沒有別人插手過。”
林氏聽了,也覺奇怪,又道:“你去把藥渣子拿過來我瞧瞧,這好好的落胎藥,還能不管用了?”
那小丫頭不敢不從,只好去廚房找去,過了片刻纔來回話道:“老太太今兒早上吃多了,那藥罐子裡已經熬上了順氣湯了。”
雖說衛國公府不至於只有那麼一個藥罐子,可平日她們不在府上,時常要吃藥的,也不過就是老太太,因此今兒早上熬落胎藥的藥罐子,可不就正好是廚房常用的那一個。林氏見連藥渣子也找不到了,頓時一顆心就掉到了低谷,捏着帕子愣了好半天。
正這時候,外頭小丫鬟來回話道:“太太,老太太讓太太過去呢!”
老太太已經想好了怎麼和林氏開腔,她的福雅居西邊的次間裡頭供着香案,上面放着佛龕,平常老太太心裡有不順心的事情,便會在這邊跪一會兒,看着觀音大士那慈眉善目普度衆生的神情,老太太心裡似乎也就安定了幾分。
林氏進去的時候,老太太正盤着佛珠,跪在觀音大士的跟前,見外頭簾子一閃,就知道是林氏來了。
林氏便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她心裡再不順心,也不敢在老太太和菩薩跟前撒潑的。
“給了你那副藥之後,我就一直跪在這邊,求佛祖寬恕我這一回的罪責,畢竟那也是一條命。”
林氏聽老太太說到這裡,已經大約能猜出老太太下面想說的話了,老太太是個信佛之人,芸香喝了落胎藥孩子卻還在,這不是佛祖的旨意又是什麼?可是……她林氏實在不甘心啊!
林氏咬着脣瓣,眼角微微泛紅,她忍了太多年了,已經快要忍不下去了,可她還是隻能忍。
“老太太,既然孩子還在,那就請老太太做主,讓她進門吧,她們家也是國公府的家生子,原也該的,我替三爺謝過老太太了。”
林氏說着,屈膝跪了下來,給老太太磕了一個頭。她自詡自己也是極聰明的人,可再聰明的人,卻也鬥不過天去。她如何能知道,這卻不是天意呢?
“既然你這樣想,那我也就遂了你的心思吧,我也替老三謝謝你的寬容大度。這孩子看來是命不該絕的,就留着吧,將來若是個男孩子,年哥兒也多個幫襯的兄弟。”
林氏聽老太太說完這句話,心裡只暗暗冷笑了一聲,臉上卻也只能陪着笑道:“老太太說的是,兒媳婦這就回去張羅張羅。”
老太太送了林氏離開,只悠悠的嘆了一口氣,這往兒子房中塞小妾的事情,她也是頭一次做,心裡終究還是憋悶的很。
到了晚上,三老爺從衙門回來的時候,才聽說了白天的事情,只親自去老太太的房裡謝了恩。老太太看着跪在自己跟前都快四十的兒子,心裡那個滋味卻不好受。
三老爺看着這般的老實巴交的,怎麼就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呢?這是老太太最想不明白的事情。
“你如今都快四十的人了,我也不忍心說你,只是這件事情,到底是你太胡鬧了,如今你媳婦大氣,願意讓你把那丫頭留在房中,讓她把孩子生下來,你還不快謝謝你媳婦。”
林氏站在一旁,心裡卻是五味雜陳的,這種打腫臉充胖子的感覺真是難受極了。三老爺卻連正眼都沒有看她一眼,朝着林氏做了一個揖,口中說了一聲:“多謝夫人。”便就了事了。
老太太這時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她以爲三老爺和林氏之間一向是琴瑟和諧,舉案齊眉的,難道卻早已經不是了嗎?
林氏和三老爺從福雅居出來,兩人一前一後的走着。到了三房的門口,三老爺卻沒有進去,只開口道:“我今日外頭還有一些事情,就在書房睡了,你早些安歇吧。”
林氏見四下無人,只忍不住開口道:“三爺,你我夫妻已經十八年了,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三爺就不能把日子過得體面些嗎?”
三老爺轉身,淡淡的看了林氏一眼,只別過臉走了。林氏氣的拽着帕子,狠狠看着他離去的背影。
沈清薇知道這些事情,還是晚上用過了晚上,謝氏在她這邊八卦來着的。
“你說奇怪不奇怪,一貼的落胎藥下去,居然孩子還在,連老太太都警覺了起來,只道這是天意啊!”
沈清薇心裡卻笑道:世上哪裡來那麼多天意,只是這一會兒,她卻是想出天意來的這個人了。
“也許三嬸孃就和母親說的那樣,原就不是小氣人,不然的話,任憑老太太怎麼說,若是三嬸孃心裡過不去,那孩子能不能留住,還沒個定數呢!”
林氏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沈清薇當真不清楚,她只是個外人,也沒有必要給林氏添堵。至於爲什麼這一次着老太太想出這樣的法子,也實在是因爲覺得那叫芸香的姑娘怪可憐的。她若是勾引了三老爺自薦枕蓆的,沈清薇興許也就不同情她了。
“這話說的也是,不過聽丫鬟說,她還喊了熬藥的丫頭進去問話了,想來也是奇怪這件事情,畢竟這人不是她自己想添的,她心裡不樂意也是難免,不過不管怎樣,這事情總算過去了。”謝氏一邊說,一邊又笑着道:“還是你父親爲人最正派,你三叔看着沉穩老實,怎麼也會犯了這樣的事情。”
誰知道這事情卻傳得快,兩日後謝氏服侍沈暉就寢的時候,便聽沈暉問道:“我聽說老三在她媳婦不在的時候,睡了一個小丫鬟,如今那小丫鬟還有了孩子,老太太是怎麼發落的?”
這些家常瑣事沈暉是從來不過問的,誰知他竟知道,謝氏便隨口道:“老太太很是生氣,知道那丫頭壞了身孕,還親自賜了落胎藥讓喝下,誰知道那丫頭命大,孩子竟沒事,老太太覺得這或許是天意,便做主讓三叔納了她了。”
沈暉聽了這話,只暗暗不語,謝氏便繼續道:“其實大戶人家三妻四妾也是有的,只是三叔這一回,總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不然老太太也不至於生那麼大的氣,況且那姑娘是張媽媽的孫女,聽說張媽媽還曾當過你的奶孃,她的孫女,本不該被這樣糟蹋的,總要給人一個說法。”
“老太太既然有了主意,那就好,這些事情,私下裡你也少議論,畢竟是三房的事情。”沈暉知道謝氏的性格,慣有那麼些幸災樂禍的小市儈,便又囑咐了一句。
謝氏聞言,只不悅道:“你問我我才說的,如今又說起我來了,我何嘗去管三房的事情了。”謝氏說着,往沈暉的懷中軟了一下,只柔聲道:“明兒是中秋,你是在家裡頭和老太太一起吃團圓飯呢?還是在外頭有應酬?”
沈暉將謝氏摟在懷中,低頭輕蹭了一記她的額頭,啞然道:“自然是陪着老太太,應酬就改日吧,難得中秋總要顧着家裡團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