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謝氏、蕭氏這些侯門貴婦雖然比起那些無知婦孺算是有些見識的,可畢竟也是一輩子呆在京城沒去過別的地方,在她們看來,除了京城,這世上沒有一個地方是平平安安的,只有在天子腳下,纔是最讓人放心的。
謝氏見蕭氏這樣大驚小怪的,也只急忙勸慰道:“我只不過隨便一說,未必就真這樣了,再說了,在外頭也有過的好的,我們家大姑娘就跟着姑爺外放了,聽說就過的好得很呢,各處有各處的風土人情。”
蕭氏卻還放不下心,只一味擰着帕子,心裡倒是像下定了決心一樣。
沈清薇原本並不喜歡看戲,只是今兒老王妃在,她自然要在上頭陪着。老太太喜歡看熱鬧戲,但是看了兩場便又覺得有些吵,沈清薇見老王妃臉上也有些倦容,便索性讓戲停了,只笑着道:“王妃不如去老太太的福雅居坐一會兒,如今天氣熱,這會兒合該歇箇中覺,等晚上用過了晚膳,就着外頭的夜風和星光,再聽一出《乞巧》,這纔有意思呢!”
老王妃便笑着道:“倒也是,就去老太太那邊坐一坐吧。”
沈清薇聞言,便領着老王妃一起去了福雅居,在老太太那邊喝了兩盞茶,又稍稍聊了幾句。老太太畢竟上了年紀,沒多久便已經困得哈欠都起來了,沈清薇見了,只笑着道:“老太太不如歇一會兒吧,我領着王妃去我的流霜閣坐一會兒。”
其實老王妃也有這個意思,女子的閨房最能體現一個姑娘的品性、情操、意趣,她倒是很想去沈清薇的流霜閣坐一坐的,只是沈清薇沒有請自己過去,她一個長輩,自然不好意思開口。
老太太這時候困得渾渾噩噩的,見謝氏不在邊上,邊數落道:“你母親也是忙昏頭了,怎麼也不見人,幸好有你在。”說着,又對老王妃道:“對不住了,我年紀大了,倒是不能陪了。”
老王妃也知道老太太輩分大,哪裡有跟她見氣的,便笑着道:“老太太只管歪一會兒,我也去三姑娘的房裡歪一會兒便是了。”
沈清薇便笑着道:“那王妃可不要嫌棄我那裡簡陋了。”
老王妃只笑着道:“這世上難不成還有人敢嫌棄衛國公府三姑娘的院子簡陋嗎?”
老太太聽了這話,也都跟着笑了起來,只打趣道:“簡陋倒是說不上,就是不像個姑娘家該有的做派,您去瞧了就知道了。”
老王妃素來知道沈清薇有才名,可進了沈清薇的房間,才真正的感受到了這無處不透露出來的書香之氣。老王妃出身孫家,世代書香,可她在家當姑娘的時候,也沒有這般喜歡文墨的,不過就是平常兄弟姐妹們送的多了,因此便看上去比一般姑娘家的閨房更多一些墨香而已,哪裡像沈清薇這般,處處匠心獨運,滿屋墨香縈繞。
“老太太果然沒說錯,簡陋稱不上,只是墨香味太濃厚了,倒是跟煦兒的書房一個味道。”
老王妃只打趣的說了一句,沈清薇的臉頰倒是有些微微泛紅,男人的書房她也沒去過幾個,不過就是在家裡頭沈暉和沈伯韜的書房看過,那跟自己的房間比起來,自然是不一樣的,李煦的書房又怎麼會和自己的書房一個味道呢?
老王妃見她臉頰泛紅,便笑着道:“煦兒不大喜歡香,平常書房裡也只有一些墨香氣息,倒是和這裡的差不多。”
沈清薇聽了這話,才明白了過來。冬天的時候,爲了去去那銀霜碳的煙火味兒,沈清薇倒是會燃上一點香,如今已到了夏天,天氣炎熱,從晌午開始變供上了窖冰,若是點了香,反倒混了這冷清的味道,因此她便不用香了。這樣一來,放在房裡的那些名貴的墨塊散發出來的香氣,反倒越發明顯了。
“天氣熱了,我便不用香了,平常聞習慣了,倒是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的香。”沈清薇淡淡的說了一句,沒直接領着王妃上坐,反倒讓丫鬟將簾子打了,直接引着王妃往次間臨窗的炕上去了。
此時正是夏天,炕上鋪着芙蓉簟,放着兩個寶藍色纏枝引枕。沈清薇便親自將引枕搬過來墊在了老王妃的後背,柔聲道:“王妃也歪一會兒吧,這會兒正是困盹的時候,稍稍歇一會兒中覺便好了。”
老王妃這時候確實也有些困了,只是李煦和她說好了,一會兒要親自過來接她,她便想着不如就先不睡了,等過了這一陣子的困勁,也就好了。可沈清薇這房間實在裝扮的舒服,她人往那炕上歪了歪,還真覺得有些睜不開眼。
一旁服侍着的丫鬟又拿了美人錘來替她錘腿,老王妃便打了個哈欠,心中兀自想道:若是自己真的睡着了,李煦來了,必定也不會馬上把自己喊起來,倒是還能跟沈清薇說上幾句話。老王妃一旦有了這樣的念想,便毫無負擔的睡了。
沈清薇見老王妃睡了,自己也覺得有些困,便在房裡的美人榻上稍稍歪了一會兒,只見有良辰悄悄的從外頭進來,彎腰在她耳邊小聲道:“姑娘,謝姑娘來了,聽說老王妃在,不敢驚動,讓我來找姑娘呢。”
方纔謝枚聽了一半的戲就開溜了,沈清薇知道她是想去看沈伯然,所以也沒攔着她。這時候老王妃還在次間休息,要是叨饒了自然不好,沈清薇便起身迎了出去。
謝枚正站在花蔭下,垂着腦袋,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聽見身後的腳步聲,這纔回過了頭來,一雙秀眉早已經蹙在了一起。
“三表姐,我母親果然更喜歡範臣安,聽說黃家以後說不準要回山西,嚇都嚇死了。”原來方纔謝氏和蕭氏說起這話的時候,謝枚正好就在裡間和沈伯然說話,正好就被她給聽見了。
“誰說黃家會回山西去?”沈清薇一聽這話便覺得無厘頭,雖然大多數人是有一種落葉歸根的想法,但是黃家爲了能從山西走出來,來到這京城,已經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年時間,怎麼可能還回去?
“這話你聽誰說的,黃家從山西一個商賈人家,祖祖輩輩努力,好容易到了黃老太爺這一倍上,出了黃大人這樣的人才,進了京城,當了京官,眼看着就要往世家發展,怎麼可能回山西去?”
謝枚一聽這話,一雙眼睛又亮了起來,只開口道:“當真不會回去?是姑母這麼說的,我母親就信以爲真了。”
沈清薇見謝枚說是謝氏說的,只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我母親平素又不管這些,哪裡懂這些事情,況且連舅舅都覺得黃少爺好,必定是看上了他的人品才學了,好讓你將來有個依靠。”
沈清薇一想起前世謝枚沒嫁過去錦陽侯府幾天,錦陽侯老侯爺就去世了,範家分家,原先受寵的範四少爺也只分得了有限的一份家產。他自己又沒有一個世職,因此最後坐吃山空,只能靠着謝枚的嫁妝過日子。
謝枚見沈清薇這麼說,才稍稍平靜了一些,可一想到方纔謝氏和自己母親說的那些話,還是忍不住擔憂,便拉着沈清薇的手道:“三表姐,我該怎麼辦呢?母親若是執意要選範臣安,我可不嫁!”
沈清薇見謝枚主意已定,便笑着道:“你母親在哪兒,我們過去。”
謝枚的婚事,沈清薇自然不能插嘴的,可是她也實在不忍心謝枚跟前世一樣過的苦哈哈的,因此便打心眼裡想她一把。
“她們在榮恩堂呢,我剛從那邊過來。”
此時正值盛夏,天氣炎熱,外頭院子裡幾棵梧桐樹上的知了也叫的歡實,沈清薇左右看了一眼,喊了一個小丫鬟過來,讓她去請了婆子將這些知了趕走,自己則帶上了良辰,往榮恩堂那邊去了一趟。
謝氏和蕭氏正在和沈伯然說話,蕭氏自從生謝枚時候傷了身子,便再沒有所出。平寧侯因爲小時候也受過姨娘的氣,因此儘管膝下只有一雙兒女,卻並沒有要納妾的意思,所以蕭氏的日子過得很是愜意。
“我這輩子只怕沒這個福分了,你到底比我有福,有兩個哥兒,還有一個馬上當豫王妃的閨女。”蕭氏說到這裡,又有些嗔怪的蹙起了眉頭,繼續道:“只可惜我先看上的兒媳婦,便宜了別人家了。”
謝氏對於這件事情一直對蕭氏很抱歉,便陪笑道:“我也是沒預料到的,薇姐兒出生那會子,豫王殿下都已經去封地了,誰能知道他還會回來,我也是一門心思想着要玉哥兒做我的女婿的,只能說這是造化弄人。”
“你是好造化,我卻不知道怎樣了,玉兒的婚事還沒定下來,我心裡也沒個着落,本來是想着總要他先定下了,再給枚姐兒定的,可姑娘家又不好耽誤了,只能先定下她的來了。”
說起兒女的親事,兩人又來了興致,謝氏便好奇問道:“怎麼玉哥兒媳婦,沒有你看得上眼的?上次那個周姑娘,人品容貌也是不俗的,怎麼就沒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