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薇的房裡點着凝神靜氣的安息香,淡淡的氣息拂過謝氏的鼻息。謝氏一開始並沒有反應過來,待她將後面那一句細細的品了品,只猛然就醒悟了過來。
“那老太太她……”謝氏沒來由就後怕了起來,暗罵自己沒腦子,雖然她這些年和老太太的關係一般,可也從來沒有當着面得罪過老太太,便是說話做事,也總是陪着三分小心,今天這話,當真是有些過了。
其實這也不能怪謝氏,平寧侯如今有兩個通房,便是平寧侯老夫人沒去之前,賞給平寧侯的。在謝氏看來,母親給兒子房裡賞個通房,這真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沈家雖然沒有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祖訓,可到底也不興三妻四妾的規矩。三個爺們中,也只有大老爺因爲方氏生了沈清蕊,所以才擡了姨娘的。
“我是知道母親並沒有什麼壞心思,想必老太太也不會覺得母親是在挑撥離間,只是這話傳出去確實不好。三叔和三嬸原本就夫妻和美的,老太太說什麼也不會給三叔房裡添人的,可如今出了這樣的意外,總不能讓老太太背了這鍋。母親說這話,實在是欠考量了。”
沈清薇親自給謝氏倒了一杯茶,她雖然前世入了宮,於這些後宅瑣事算是不怎麼精明的,可好歹活了一世,那些女人的心思卻也明白一二,只不動聲色的勸着謝氏。
謝氏接過了茶,低低喝了一口,心下雖然慼慼然,卻還是抱着幾分僥倖道:“我心裡是想着,你三嬸孃未必是那種小氣的人,她房裡不也是有兩個通房的嗎?可見她也未必就是不容人的。”
沈清薇最擔憂謝氏的也是這一點,她明明已經知道自己的錯處了,卻還是不肯承認,偏要去想一些旁的,存一些僥倖的心理。
“母親說三嬸孃容人,那母親自己呢?若是父親這次從南邊回來,帶了個把姨娘回來,母親會是什麼想法?再說了,三嬸孃房裡是有兩個通房,可至今未有所出,這又是爲什麼呢?難道真的是那兩個人生不出來嗎?母親是日子過的太舒坦了,這些事情從不細想。”
其實沈清薇前世也是一個過的糊塗的人,可最近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之後,才慢慢發現,前世的自己,似乎並不是一個看人很準的人。就比如這個林氏吧,她前世當真是覺得她是個好人,可如今這幾次瞧下來,連沈清薇都覺得,林氏必定是包藏禍心的。
謝氏平日裡管着一大家的瑣事,大房和三房的事情本來就不怎麼知道,如今見沈清薇這麼說,倒也依稀覺得有些道理。林氏自從生下了沈伯年之後,便一直未有所孕,三老爺平常也常去兩個通房房裡,可就是沒傳出過什麼喜訊來。不過這是三房的事情,就算謝氏奇怪,她也不會去問的。
“被你這麼一說,倒確實有些奇怪,你三叔年紀最小,正該是子嗣旺盛的時候,緣何那兩個姨娘當真是沒一個能懷上的。”謝氏說完這句,又呆呆的想了片刻,這才擡起頭又看着沈清薇道:“薇薇,你一個姑娘家,怎麼就能想到這些?”
沈清薇如何願意想這些,不過就是謝氏不想,她才只能勉爲其難的幫她想那麼深了。
“母親,總之一句話,三房的事情,你還是不要插手的好,如今大伯孃去了,母親好容易鬆一口氣,何苦還要得罪三嬸孃呢,不是我小瞧了母親,大伯孃還沒有三嬸孃聰明呢!”
謝氏聽了前頭一句,自是點頭稱是的,只是聽了後面一句,未免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來,只不屑道:“你放心吧,你三嬸孃再怎麼聰明,她也是商賈家的閨女,還能在這京城翻出個天來嗎?況且我看她平日就是老實的,不過就是在老太太跟前會來事而已。”
沈清薇見自己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謝氏若只能聽進去這些,也實在沒法子了。好在自己如今還在家中,還能時時提點着謝氏幾句,等日後自己出閣了,當真還是放心不下謝氏。
兩日之後便是小謝氏出殯的日子,雖然沈暉不在家,但謝氏一應要操辦的事情倒是一樣沒有少。靈柩出了城門,一路往城西的家廟去,沿途還有好些人家設置的祭棚。沈清薇陪着老太太坐在馬車裡頭,把沈清蕊也一起拉了進來。
因爲沈清蓉的身子不好,這些日子但凡待人接物的事情,都是沈清蕊來辦的,她下個月初要去考女學,因此晚上還要用功功課,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老太太瞧見沈清蕊削尖的下巴,只心疼道:“大太太活着的時候,也不見她疼你,如今你倒是爲她盡孝了。”
沈清蕊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頭上只帶着一朵白色絹花,身量又高挑了一些,已隱約中有了幾分大家閨秀的清姿了。沈清薇心道,若是沈清蕊去琅嬛書院好好的學上個三年,三年之後,只怕求親的也是不會少的。
“老祖宗快別這麼說,這些都是應該的,當兒女的,原就應該爲父母盡孝的。”沈清蕊低垂着眉宇說話,聲音纖細,沒有半點矯揉造作之態。
老太太原本對這個孫女很是不上心,如今卻又多心疼了幾分,見她清減了不少,便開口道:“這樣吧,等去了家廟,一切安頓好了,你也不用着急回來,只同我和你三姐姐一起,在莊子上住幾日,全當散散心吧。”
沈清蕊心中雖是很想應的,只是下個月初便是琅嬛書院的大考,她若是錯過了,又要等一年,便也只好回絕道:“老祖宗心疼孫女,孫女自是不敢不領的,只是我的功課還在家裡,不敢鬆懈半分。”
沈清薇見她原是這個原因,便也開口道:“既這樣,我列個書單,打發了丫鬟去取了來就好,這兩個月家中辦喪事,姚先生也沒有來,只怕已經落下了不少,我雖不及當年,但好歹還可以給你指點指點。”
沈清蕊聞言,眼珠子立時就亮了,對於她來說,能不能考上琅嬛書院,當真是一個很重要的轉折。
“還不快謝謝你三姐姐,她如今可是貴人事忙,能抽出這空來已是不容易了。”老太太只調笑着說道,沈清薇聽了這話,也不覺臉紅了起來,正欲回話,只聽外頭丫鬟上前傳話道:“回老太太,豫王府的祭棚就在前頭,王爺親自來了,太太正讓前頭停靈休息呢,請老太太和姑娘們也下來休息休息,喝一口茶在啓程。”
沈清薇正臉紅,猛然又聽見李煦來了,這臉色不由又紅了兩三分。老太太便笑着對沈清蕊道:“你聽聽,可不是把你三姐姐給忙的?”
沈清蕊抿着脣瓣略略笑了笑,早有丫鬟已經挽了簾子,扶着她們出去。沈清薇和沈清蕊先下去之後,轉身又扶着老太太下車,這時候李煦也帶着小廝過來向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受了李煦的禮,只笑着道:“難爲殿下親自前來,不過是小事而已。”
李煦面色淡然,這幾日臉上氣色倒是不錯,只笑着道:“死者爲大,不過是個禮數。”李煦說完這句話,眼神便落在了沈清薇的身上,大有一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沈清薇便低着頭,故意不去看他。李煦只是笑笑,請了老太太和謝氏一行人進了祭棚裡頭。
茶水上來之後,衆人便聊了幾句,謝氏因想着沈清薇要在莊子上住幾日,怕李煦不知道,便笑着道:“我們家家廟附近倒是有個莊子,如今這時節雖然蓮藕還沒熟,但好些野菜倒是成熟了,三丫頭正要去哪兒住幾日呢!”
李煦聞言,便想起端午那日和沈清薇在竹苑裡頭過的那半日,清風竹香,吃着野味,看着竹籬茅屋,別有一番歸農之心。
“在莊子上住幾日也好,等天氣再熱了,走動起來也熱,這時節正好!”李煦正說着,只見外頭一個老媽子欠着沈伯然往這邊來,謝氏見了,連忙招手道:“然哥兒快過來,快來見過豫王殿下。”
豫王李煦這個名字對沈伯然來說,也算是耳熟能詳了,卻還是頭一次見到。因想着是未來的姐夫,心裡倒也沒什麼懼怕,又見他長的這般龍章鳳姿的,就更親近幾分,只上前規規矩矩的行禮道:“給豫王殿下請安了。”
李煦沒預料沈伯然也跟着來的,初次見面,自然要意思幾分,便從身上解下了一個隨常佩戴的歲寒三友的玉佩送給了沈伯然道:“沒帶什麼貴重的東西,這個玉佩,拿去玩吧!”
沈清薇如何不知道,李煦身上的東西,哪一樣不是貴重的,偏還這樣說,他自己倒是不心疼,便索性笑道:“然哥兒拿着吧,殿下也說是不貴重的了。”
謝氏聽了這話,只一個勁道:“你這丫頭,殿下那是自謙,殿下的東西哪有不貴重的,這如何……”
謝氏的話還沒說完,老太太只笑着發話道:“既然是殿下所賜,那然哥兒就手下吧!”
沈伯然聽了這話,纔敢小心翼翼的把東西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