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第二天清早,沈清薇一早便起身了。大房那邊依舊是一早一場水路道場,幸好離二房這邊的院子也遠,沈清薇聽的並不真切。因爲三房的人走了,所以院子裡看上去冷冷清清的。沈清薇起身靠在軟榻上看了一會兒書,便見良辰帶着兩個小丫鬟從外頭端着水進來爲她洗漱。
幾個人在外頭還嘰嘰喳喳的,進了房裡便安靜了下來,沈清薇擦了一把臉,瞧見良辰臉上神色淡淡的,和往日卻又有些不同,便隨口問道:“你們方纔在外頭說的那麼熱鬧,怎麼進來就不開口了?”
良辰聞言,臉上頓時有些尷尬,使了眼色讓兩個小丫鬟先出去,這才一邊爲沈清薇梳頭,一邊小聲開口道:“昨兒三老爺外頭應酬回來,大約是喝多了,竟然把老太太身邊張媽媽的孫女芸香給睡了。”
沈清薇聞言,拿起玉簪的手頓時停下了動作來。那個芸香她是知道的,因張媽媽是老太太孃家帶過來的人,格外的倚重,她的兒子媳婦也都是老太太房裡得用的人,如今只打理着老太太的嫁妝田產,膝下只這麼一個閨女,年紀又小,便想着留兩年再求老太太的恩典,好放出去嫁個平頭百姓當正房的,誰知竟出了這樣的事情。
“你是怎麼知道的?”沈清薇知道她這流霜閣的人並不八卦,這事情弄的如今她房裡的人都知道了,可想大約府上的人都知道了。
“我一早出去的時候,就聽三房裡頭倒夜香的婆子說的,我也沒理會,等我打了水回來的時候,就瞧見張媽媽親自拉着芸香,往福雅居告罪去了。”
張媽媽在府上已是老媽媽了,這事情若是放在別人身上,沒準還自覺體面無雙,馬上就可以登門入室的做半個主子了,可這張媽媽卻完全沒有這個心思,又想着好好的孫女就這樣被人玷污了,可又沒處說理,心裡又委屈,反倒自責了起來,一早拉着芸香往老太太跟前請罪去了。
沈清薇嘆了一口氣,想着如今林氏又不在家,出了這樣的事情,謝氏自是管不着的,能出面的也就只有老太太一人而已。雖說並沒有小叔子給大嫂子守孝的說法,可三老爺作爲朝廷命官,如今家裡正辦喪事,他做出這樣的事情只怕也是不妥的。
大約也是因爲這樣,林氏這一次走的也很放心,只留了兩個通房在家中服侍,原想着也僅夠三老爺使喚的了,誰能知道三老爺竟撇開了通房,去沾了人家小丫鬟呢?
沈清薇原想她一個姑娘家是不便摻和這樣的事情的,可又想着老太太這時候必定心裡難受,以前有沈清萱在她跟前說笑話逗趣,張媽媽也時常和她聊天兒寬心,如今出了這事情,她身邊總不能連個寬慰的人也沒有。沈清薇想到這裡,便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道:“先不用傳早膳了,今兒我去福雅居用吧。”
良辰知道沈清薇是放心不下老太太,便笑着道:“姑娘就是孝順,那我們這就過去吧。”
沈清薇在半路上的時候,才聽丫鬟說謝氏也已經過去了。這事情和謝氏本沒有什麼關係,只是謝氏畢竟是國公府的當家人,自然又脫不了干係,少不得也得過去聽一聽罷了,沈清薇只希望謝氏能沉住氣,千萬別摻和什麼,不然的話倒是白白又得罪了林氏一回。
福雅居里頭,原本這時候正是丫鬟們打掃院子、逗鳥澆花的時候,可這時候卻靜悄悄的。沈清薇纔到門口,就瞧見芸香正跪在廊下,小小的身子瑟縮着,看着一幅可憐兮兮的樣子。正廳裡頭,傳出張媽媽帶着哽咽的聲音來:“老太太,是奴婢管教不嚴,出了這樣的事情,請老太太念在奴婢我服侍你一輩子的份上,把她放了出去,隨便她自生自滅去的好。”
那芸香一聽這話,身子就抖得更厲害了。沈清薇見她蓬頭垢面的,實在可憐,便轉身囑咐了良辰道:“你帶着她到一旁的耳房裡坐一坐,洗把臉去。”
良辰聞言,便上去扶着芸香起來,又小聲勸她道:“你快起來,老太太自有定奪,你在這兒跪着也不是個法子。”
芸香先是不肯,後見沈清薇也在,也不好意思推辭,辦被良辰半推半就就拉走了。沈清薇自己挽了簾子進去,才進門就瞧見張媽媽正跪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見沈清薇進來,忙道:“三丫頭,你快幫我把張媽媽扶起來,這事兒跟她能有什麼關係!”
謝氏正巧也在房中,見老太太這麼說,便也笑着道:“就是就是,也不是什麼大事,沒必要這樣哭哭啼啼的,惹得老太太不高興。”
對於謝氏來說,三老爺想要納一個妾氏,確實不是什麼大事兒。放眼望去,整個大周除了平明百姓,那個男子恨不得自己能有三妻四妾的,更何況是三老爺這樣的官宦子弟呢!謝氏之所以和小謝氏有這麼多年的恩怨,也不過就是因爲當年老侯爺多納了一房妾氏而已。
沈清薇雖然知道謝氏這話說的也算中肯,可到底不能這麼說,這要是林氏就在跟前,聽了謝氏這話,只怕是又要記恨上了。
沈清薇親自上前,扶了一把張媽媽道:“媽媽先起來,有什麼話好好說。”
張媽媽自不敢讓沈清薇親自扶,只讓她虛扶了一把,便自己起來了,臉上卻淚痕尤在。她在衛國公府體面了這麼多年,沒想到因爲這件事情顏面掃地,讓她如何能不傷心。
老太太心裡對張媽媽也有愧疚,又想着芸香那姑娘當時她自己也喜歡,只說外書房裡頭事情少,這才安排了過去,哪裡知道會鬧出這樣的事情,便氣呼呼的問謝氏道:“三老爺人呢?他怎麼不過來請罪!”
謝氏聽說了這事情,便讓人去前頭問過了,三老爺壓根就沒把這事情當事兒,一早睡醒了便往衙門去了,只怕回來的時候還能不能把這事情記住還未可知呢!
“三老爺上衙門去了,只怕要晚上才能回來。”謝氏雖然不敢說,可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老太太果然臉色氣得鐵青的,只將手裡的茶盞往茶几上一撂,氣呼呼道:“混賬東西,這麼大的歲數了,一點兒禮義廉恥都不懂嗎?”
謝氏被嚇了一跳,並不敢說話,沈清薇也不敢說什麼,倒是一旁的張媽媽又開口道:“老太太也不必怪三老爺,必定是我那孫女自己不懂事,她若是不願意,便是喊一聲,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
不過沈清薇心裡倒是也想的明白,這種事情,能有幾個丫鬟不願意的呢!便是當時喊了,若是三老爺真的鐵了心要她,張媽媽也沒什麼法子的,不過也只能從了,說來說去,當下人的,也只能是當下人的命了。
只是這些話沈清薇卻也不好拿出來勸老太太,這樣一來就顯得是三老爺的不是,她一個晚輩,這些話自然是不能說的,可誰知沈清薇沒說,謝氏去先說出口來了:“張媽媽你也不用怪芸香,哪個丫鬟敢忤逆老爺的,這也怪不得她。”
謝氏這話一出口,老太太對三老爺就越發更氣憤了幾分。衛國公府世代家風持正,還當真沒有出過這樣的事情。雖然沈清薇大了,見到這位三叔的機會少了好些,可記憶中這位三叔也是溫文有禮之人,斷不是這樣隨便的人。
老太太看了一眼張媽媽,張媽媽跟着老太太一輩子,與其說是主僕,不如說情同姐妹了。如今這自己的兒子動了姐妹的孫女,老太太實在也覺得顏面無光。
其實結果沈清薇早已經有所預料了,老太太最終怕還是會把芸香留下來的,這畢竟關係到張媽媽的臉面,也關係的三老爺的臉面,只是這樣容易就鬆口,實在不是老太太的風格。大家唯一要做的,不過就是等着老太太想明白而已。而張媽媽今日在老太太跟前鬧這麼一場,只怕也全然不是因爲覺得留了臉面,而是丟了臉面之後,好歹也需要老太太親自發話,名正言順一回。
沈清薇想明白了這些,心思便沉了下來,正鬆了一口氣,卻聽謝氏開口道:“老太太其實也不必太爲難,這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總不能真的讓那孩子出去,這也說不過去,依我看,不如就讓她留下了……”
沈清薇聽謝氏這麼說,只急得腦門都要冒出汗來了,這滿屋子的丫鬟婆子都在,萬一這話將來傳去了林氏的耳中,謝氏和林氏之間的過節,只怕又要再深一層了,沈清薇不等謝氏繼續說,只急忙開口道:“母親說的有道理,留是可以留下,只是這好歹的三叔房裡的事情,還是要三嬸孃定奪,還是等三嬸孃回來了再說吧。”
謝氏聽了沈清薇這話,只擰眉想了想道:“你三嬸孃也不像是這樣小氣的人,況且芸香怎麼說也是老太太的人,就算老太太賞個丫鬟給自己兒子,那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老太太被謝氏這麼一說,差點兒氣得一口血堵在了心口,她何嘗是那種會給自己兒子房裡塞人的老太太,這若要真的是這樣的,謝氏這會子還能過的這樣自在?
老太太氣的嘆了一口氣,可想着張媽媽畢竟跟着自己一輩子,也實在狠不下心來,便擺擺手道:“罷了罷了,先讓她留在府上,等老三媳婦回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