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劉錚當衆抗旨,讓皇帝狠狠的下不來臺了一次,可這大好的千秋節,該過的還是要過的。
永壽宮裡的衆人正還在鬱悶之中,皇后娘娘卻也不得不去鳳儀宮張羅宴席了。這前腳人才剛剛預備起身,後腳便又來了一個小太監,見着永壽宮一衆人神色都不怎麼好看,也只小心翼翼的跪了下來,小聲道:“回皇后娘娘,陛下那邊傳了旨意過來,讓皇后娘娘過去鳳儀宮,他已先行過去了。”
皇后娘娘正疑惑,只聽那小太監繼續道:“鎮南王世子雖然抗旨不尊,但陛下寬厚仁德,後來又從豫王殿下的口中得知他所中意的人是衛國公府的三姑娘,故而允了豫王殿下的要求,於四月初一在東郊馬場比試騎術,衛國公也答應了下來,若是哪位贏了……就將三姑娘許配給哪位。”
這小太監知道沈清薇也在殿中,可這些話卻也不得不回明,因此話語也略顯,只等這話說完,沈太妃就忙不急問道:“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又弄出這樣一樁事情來?”
那小太監便將方纔大殿中的事情有一一敘述了一番,皇后娘娘聽到這裡,總算弄明白了過來。劉錚故意抗旨不尊,又指明瞭皇帝知道他心有所屬,只怕是要當着文武百官的面求娶沈清薇的。他自己倒是敢大逆不道的抗旨,可身爲皇帝,又如何能毫無顧忌的回絕他的請旨呢?這劉錚的話一旦說出來,必定又要讓文武百官看笑話了。只怕李煦也是忍無可忍,纔出此下策的。
“如今既然豫王殿下已經請旨了,總算也是一件好事。”蕭皇后雖然這麼說,可心裡卻還是隱隱有些擔憂。鎮南王駐守江南,邊關常有戰亂,說那鎮南王世子是馬背上打仗的也無不妥。可李煦卻是從小在封地養尊處優長大的,比試騎術,這還真是讓人有些擔憂。
謝氏是見過劉錚的人,只知道那人人高馬大,魁梧異常,一看就是武將之後,這李煦一屆文弱書生,如何能比得過他去?只頓時急的跺起了腳跟,也顧不得蕭皇后、老太妃她們都在場,急着道:“這可如何是好,豫王殿下如何能是那鎮南王世子的對手,三丫頭這是……”
沈清薇心中對李煦卻別有一股信心,當日在九安山上,李煦那目空一切的神情彷彿還在眼前。他必定不是謝氏口中的一屆書生,如果上天真的要如此玩弄她和李煦,又何必讓李煦活到今日。
“母親快別說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不信我命該如此,也不信殿下會做毫無把握之事,既然鎮南王世子非我不可,那就讓他輸一個心服口服。”沈清薇轉過身子,定定的看着謝氏,心中卻已下定了決心。若是李煦贏了,一切自當最好;若是李煦輸了,那她就青燈黃卷,了此殘生。雖說看上去似乎還不如前世,可到底還有自由二字。
“老身也相信豫王殿下不會亂來的,既然事已至此,也唯有一等了。”
從永壽宮出來往鳳儀宮的路上,沈清薇一直低垂着腦袋,出了這樣的事情,她是在也提不起什麼興趣來。又想着鎮南王世子抗旨這樣的事情,雖然尚未傳到那些女眷命婦的耳中,可等宴會一散,只怕會成了整個京城的笑料,到底覺得意興闌珊。沈清薇正鬱悶間,忽然間一旁小徑上的樹叢微微一閃,她停下了腳步,只見平日跟在李煦身邊的小斯引泉正衝着她招手。
沈清薇只急忙頓住了腳步,又將沈清萱拉住了,悄悄與她耳語了一句。沈清萱亦擡頭看見了那樹叢後的人影,又想着沈清薇要見李煦一面不易,便點了點頭,放她過去了,只小聲道:“三姐姐早些回來,別讓老祖宗擔憂了。”
樹叢之後,便是另外一條小徑。沈清薇在後宮住了十幾年,對這邊的一草一木,一亭一臺都瞭如指掌。走了約莫一盞茶的時光,藏書樓就出現在了沈清薇的眼前。
“殿下今日怎麼想到這個地方來?”沈清薇一邊走,一邊問在跟前帶路的引泉。
“這奴才可就不知道了,奴才只管帶路,奴才還想着近一點纔好呢,一會兒宴會要開始了,殿下和姑娘要去遲了可不好,老王妃還在鳳儀宮等着殿下呢。”
沈清薇聽引泉這麼說,只微微一笑,才走過去的時候,兩個藏書樓裡的太監也都迎了出來。沈清薇定睛一看,卻還是以前自己常來時候的那兩個太監,只是年歲看上去年輕了很多。看來這藏書樓果真是個清水衙門,竟然幾十年都沒有人願意過來。
藏書樓二樓有一出靠窗的位置,李煦正坐在那邊,上頭放着一壺茶,壺嘴裡還吐着熱氣。
沈清薇知道,這藏書樓管理嚴苛,是不準有丁點兒火星的,這一壺熱茶,也是從這藏書樓後面的一排小房子裡送過來的。以前她喜歡獨自一人來這邊看書,看上老半日也想不到喝水,直到餓極了、渴極了,這纔會戀戀不捨的起身回宮去。
李煦看見沈清薇進來,原本端坐着的身子微微向前探了探,到像是要起身相迎一樣,見沈清薇已經微笑着寬寬走過來,這纔開口道:“這宮裡也沒有別處特別清靜的地方,倒只有這藏書樓,不光清靜,還帶着書香,我想你大概會喜歡這裡。”
沈清薇確實喜歡這裡,前世的那十幾年,若沒有這裡,只怕她死得還會更早一些,可這兒卻沒有李煦說的什麼“書香”,這裡的古籍有些歷史悠久,早已經黴變,天氣好的時候拿出來曬一曬,還有一些暖洋洋的太陽氣息。若是不曬,就是一股子黴味兒,何來的“書香”呢?
“這裡確實好,只是書香就罷了,這些古籍,再不曬一曬也就爛完了,聽說外頭翰林院的藏書樓,有幾十個管事的人負責,只要天氣好,每日裡都有人收書曬書的,這裡頭的藏書樓就沒那麼幸運了,我瞧着方纔迎我的那兩個太監年紀也不小了,只怕是清水衙門,沒有人來呢!”
宮裡頭藏書樓藏書不多,多半都是嬪妃和年幼的皇嗣們看書所用,平常可謂是門可羅雀。娘娘們想着法子邀寵還來不及呢,哪有閒工夫看書,宮女們也沒幾個識字的,小太監更不用看書,若不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這藏書樓被封了,那也是有可能的。
“這裡確實敗落的很了,以前先帝在時,倒是經常領着我過來,如今只怕是沒人來了。”李煦擡眸,順着二樓的窗戶看下去,那廊檐下的斗拱掉了漆,已是能看見裡頭灰黑的木色。事物的輪迴,也不過這十幾年而已。
“今日,你不是來了嗎?”看出李煦心中的感慨,沈清薇嘴角微微一笑,拿起一旁的茶壺,將他面前的白瓷小茶盅倒了七分滿,“難爲你還想着要一壺茶喝。”
沈清薇擡起頭,看着李煦,只見他眉飛入鬢,眼神中透着幾分清明,只是到如今卻還沒向自己透露今日在前頭大殿中的事情,倒是沉得住氣得很呢!
李煦端起茶盞,低頭微抿了一口,擡起頭的時候,正瞧見沈清薇用這樣專注的眼光看着自己,嘴角微微一勾,笑着道:“你看我做什麼,如今越發放肆了。”
沈清薇溫言,只掩嘴一笑,眸中帶着幾分嬌俏,笑道:“也不知道放肆的是睡。”她言畢,神色早已帶着幾分肅然,問道:“大殿上的事情,你不打算跟我說了嗎?你……”
沈清薇的話還沒說完,李煦卻已是擡起了頭,眸中閃過一絲溫潤的光澤,淡淡道:“原本是不想說的,只是……怕那劉錚先開了這個口,我反倒落了下風。”李煦垂着眼眸,神色卻淡然的很,彷彿只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一樣,“本來想想一個萬無一失的法子,終究是我小看了劉錚,讓你擔心了。”他說完,忽然又擡起頭看了沈清薇一眼,俊朗的神色中透着幾分擔憂,視線輕輕的落在沈清薇絕美的臉頰上。
“我原本也是信你的,只是……二姐姐的事情,終究沒有個結果。”劉錚抗旨,沈清蓉連去鎮南王府做妾這一個遮羞布也沒有了,也不知道將來要如何?偏深沈清薇對前世沈清蓉的境遇卻是一點兒也想不出來,因此也就沒什麼可以幫她的了。
“這種事情,你又何必想着別人,你那個二姐姐……”李煦說到這裡,也再沒說下去,他並不是喜歡說三道四的人,尤其在沈清薇的面前。正着時候,方纔迎了沈清薇進來的一個太監忽然從樓下走了上來,見了李煦只弓手回話道:“回豫王殿下,您想要找的東西找到了,只是日久年深的,也不知道您說的是不是這一本了。”
沈清薇擡起頭看着那太監把手中的書遞了過來,只見上頭封面上用隸書寫了幾個大字:《春暉閣閒批桃花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