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誰知道,沈清萱口中這位如何如何高傲冷清,孤芳自賞的周七姑娘,卻再下午的課上,和沈清薇說話了。原本兩人雖然坐在一張長几跟前,可書院寬敞,長几足有一丈寬,兩人各坐一頭,本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但午後是女紅課,沈清薇因爲落下很多課沒有來上,因此也不知道先生教到了哪兒,而選女紅的姑娘本就不多,不過十來人。好幾個也都是平常不怎麼說話的。沈清薇正爲難不知道這一堂課先生要教什麼,誰知那周七姑娘便開口道:“上一課先生教了繡桃花,有單朵的,也有雙朵的,沈姑娘沒來大約不知道吧?”
衆人見一向目無下塵的周七姑娘只和沈清薇說話,都覺得很是奇怪,但是不過片刻,大家也悟出了一些道理來了。這大概是所謂的物以類聚,人以羣分。
以前的燕苒、盧倩雪之流,雖然也以高門閨女自稱,可容貌行止之中,難免就少了幾分韻味,只能勉強稱得上美人,和沈清薇、周七這樣的人比起來,卻也是天上地下的。因此不管那些人如何蹦躂,再衆人看來,都是沈清薇的手下敗將。可如今周七一出現,書院裡忽然之間有了可以和沈清薇比肩的姑娘,原本大家很熱切看到的是兩人針鋒相對,可誰知道周七並沒有針對沈清薇,反倒先向她投出了橄欖枝了。
沈清薇見她言語柔和,雖然眉宇中似乎還有一些不屑之色,卻也沒有對自己不敬,便也開口道:“多謝周姑娘提醒,我確實有一陣子沒來上學了,落下了不少功課。”
那周七聞言,眉梢輕輕一挑,嘴角卻勾起一絲笑來,從她桌上的針線簍中拿了一塊月白色的碎布出來,上面繡着一朵桃花,栩栩如生,眼色層次分明,竟如同真的一般。沈清薇只瞧了一眼,便驚歎道:“繡得真好看,周姑娘,這是你繡的嗎?”
周七顯然是得多了別人的讚美,並不覺得有什麼值得高興之處,只淡然點頭道:“我隨意繡的,上次先生看了,也說不錯,若是初學者,看着這個繡,大約也不夠了。”
沈清薇簡直被這周七直率的話語給弄的哭笑不得了起來,她怎麼就能知道自己是初學者呢?真真是……怪不得別人不敢理她,若是像沈清蓉那樣小心眼的人,聽了這話,不氣死也要被慪死了。
只是沈清薇原本就不精通女紅,因此也不覺得如何,便從善如流道:“那就多謝周姑娘了,我一定帶回去好好練習練習。”
周七姑娘聽了這話,只呆了一下,似乎並沒有意識到沈清薇會這樣回話,愣了片刻道:“我並不知道你不會女紅,只是心想你若是會了,也不會選這門功課了。”
沈清薇聞言倒是愣了一下,又問她:“那周姑娘女紅這樣好,爲何也要選這門功課呢?”
周七聞言,又是一愣,隨即便撇過頭去,懶懶道:“我來上學,不過就是玩的,父親說京城的貴女都會來這邊上學,讓我過來多交幾個朋友而已,我對其他事情也沒什麼興趣,便選一些自己喜歡的了。”她說歸說,臉頰卻不知不覺紅了起來,只走了片刻神,又回過頭來,對沈清薇道:“我們兩人年紀相仿,我可能略長你幾個月,你也不必這樣周姑娘周姑娘的喊我,我在家排行第七,單名一個琦字,你可以叫我琦姐姐。”
沈清薇聽到這裡,心裡就越發覺得奇怪了,這哪裡和沈清萱口中所說的高冷的周七姑娘是同一人,聽她說話雖然直來直去的,卻也和善。沈清薇便道:“我是六月初一的生日,不知琦姐姐是什麼時候?”
周琦便笑着道:“那都是巧了,我也是初一生的,只不過是正月初一。”
沈清薇暗自揣測,這周琦排行第七,是家中最小的閨女,這原本就已經是一件奇事,又是生在大年初一,豈不是奇上加奇,也難怪他們全家都這樣寶貝她,若是她生在衛國公府,只怕老太太也是要捧着手心的。只是前世張家失勢之後,新任的禮部尚書似乎並不是姓劉的,因此當年周大人並沒有進京,這京城便也沒有周琦這一號人了。
自從李煦躲過劫難之後,這京城的一切似乎都和前世不一樣了。聽聞這周大人以前是先太子的門生,先太子去世之後,才長久被外放再外,如今他回京擔任禮部尚書,可想而知,李煦身後的力量也越來越雄厚了。
“琦姐姐果然是個奇人,處處讓人驚訝不已。”沈清薇淺淺一笑,兩人也算相談甚歡。
至午後書院放學,沈清薇和沈清萱一同坐在馬車中,沈清薇纔開口道:“我看那個周琦似乎也並不是你所說的那樣,今日女紅課,她還跟我說了幾句話,因年歲比我略長些,還讓我喊她一聲琦姐姐,倒是讓我意想不到了。”
沈清萱聽了這話,嘴巴也長得老大的,一臉不可置信道:“怎麼可能,聽說她從不正眼看人,也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話,雖然我不知道真假,可是瞧着她那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我也覺得這傳言多半是真的。”
“她確實不苟言笑,便是說好話的時候,似乎也有些嚴肅,且說話又直接的很,不過我倒是覺得,她人似乎並不壞。”沈清薇只又說了幾句,隨即笑道:“罷了,她人是好是壞,也與我沒有什麼關係,你說是不是?”
沈清萱便笑着道:“也是,以前別人都說三姐姐你冷心冷肺的,可如今誰不知道三姐姐最是熱心腸的人呢,可見外頭人以爲的,也不一定是真的,沒準那周琦就是和三姐姐說的一樣的呢!”
沈清薇見沈清萱又調侃起了自己,是伸手在她額頭上戳了一把,笑着道:“你如今越發會貧嘴了,我只等着以後玉表哥治你。”
沈清萱一聽謝玉,頓時又憋過了氣去,想了想問沈清薇道:“三姐姐,過兩日平寧侯夫人請了我們去他家做客,你去不去?”
“去啊,怎麼不去?我和表哥畢竟還是表兄妹,總不能一直都這樣冷着,等你和表哥的事情定下來了,他也該放下這心結了。”沈清薇說着,只拉着沈清萱的手道:“四妹妹,你一定要相信表哥,他會對你好的。”
前世謝玉後來是如何寵愛沈清萱的,沈清薇如何不知,那些人深宮孤寂,若不是知道他們在宮外一切安好,她也實在難派遣那些寂寞。
沈清萱小臉紅撲撲的,聽了沈清蓉的話,只一個勁點頭。
因爲謝玉中了進士,蕭氏宴請衆人的日子設在了三月十六。上回三月初三謝枚生日的時候,沈清蓉的事情鬧的滿城風雨的。如今纔不過過去半個月,蕭氏也沒有臉面再大擺宴席,只是想着畢竟是個喜事,好歹要意思一下,便象徵性的請了幾個世交家的夫人小姐,沒想到的是,那位周琦姑娘也在這其中。
衛國公府這幾日也沒有閒着,因此老太太只覺得身上有些乏,再加上沈清蓉的事情還沒解決,她老人家終究是放心不下,便沒有往平寧侯府上來。倒是謝氏和林氏帶着沈清薇、沈清萱和沈清蕊一起過來了。
沈清蕊是老太太讓謝氏帶着的,小謝氏如今這光景,怕是沒法再教養沈清蕊的,這孩子又聰明伶俐,將來沒準還能有個好造化,因此老太太只讓謝氏多帶着她場面上走走,便是個庶女,多開一些眼界,多一些見識,將來的心胸也會多豁達幾分。
謝氏到也樂的如此,她總共只有沈清薇一個閨女,又如此優秀,多帶幾個做陪襯也是無所謂的。衆人到了平寧侯府門口,早有婆子們迎了出來,一行人乘着小轎進了後院,繞過花園,在蕭氏正房的垂花門口停了下來。
進門的時候,便聽見房裡頭一陣陣的說笑聲。謝氏原本就喜歡熱鬧,且這又是她的孃家,她便無所顧忌,一邊笑着,一邊迎進去道:“裡頭怎麼這麼熱鬧,難道嫂子這兒還有什麼貴客不成?”
謝氏掀開簾子,乍一眼就瞧見一個年過半百的夫人坐在蕭氏的身側,雖然看着有些眼生,但謝氏還是認了出來,這便是剛上任的禮部尚書周大人的夫人。這周夫人出生孫家,是老王妃的姑母,乃是孫太傅的堂妹,說起來還真是一個老長輩了。
蕭氏見謝氏一時愣住了,只笑着起身道:“可不是貴客,怎麼你認不出來了?這是周夫人。”蕭氏說完,又指着她身邊站着的一個姑娘道:“這是他們家七姑娘。”
謝氏這下也明白,這七姑娘並非是七個姑娘,而是第七個纔是姑娘的七姑娘,當初老一輩人提起生兒子,對這周夫人可謂是人人都要一個大拇指豎起來的。說來也是奇怪,他們周家就是陽盛陰衰,周夫人這一輩只出了一個七姑娘,她那幾個兒子如今也都是成家立室的,到現在帶把的兒子生了不少,就不見有閨女投生到他們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