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第一課是音律課,授業先生是曾有過一面之緣的白衣美人,姓宋,雙名清羨。據說他師從天下第一樂師龍玄熠,琴藝精湛,如火純青,又據說他被譽爲天才樂師,年少成名,享譽四海,還據說他風采絕世,是懷春少女第一夢中情人,據說……關於宋清羨這個人,有無數的傳說,但是除了風采絕世這一點之外,其他的溫婉倒是完全無從知道是真是假。
雖說她平時只要開着電腦就打開千千靜聽聽歌,出稍微遠一點的門,就會習慣性地捎上隨聲聽,樂顛樂顛的時候,也會自己哼哼上幾句,但是正兒八經地論起音律來,她可是一竅不通。
宋清羨坐在琴壇之上,白衣烏髮,清逸出塵。修長的手指在琴上飛舞着,優雅得像是蝴蝶的舞步。星眸微微地合起,像是沉醉在自己的琴聲中,久久地沉浸着,不願醒來。
溫婉託着下巴,心不在焉地聽着。自來不怎麼逃課的水玲瓏居然今天沒有來,不知道是生病了,還是家裡出了什麼事,溫婉多少有些擔心。回頭往水玲瓏的空位上看去的同時,卻發現苑裡的同學們竟然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連勤奮的乖學生顏詡之也沒在聽,握了只筆埋在抄書。看到這副場景,溫婉不由嘆了一聲,想到了一個詞:對牛彈琴。
一曲終了,靜坐半片,宋清羨方纔緩緩睜開眼睛,一雙星眸在察覺學生們的心不在焉之後,頓時冷冽如冰。溫婉見狀,連忙將快要趴到桌上的腰桿挺直,作出一副好學生的樣子。沒想到下一秒,宋清羨的目光就倏地轉了過來,擡手朝溫婉一指,開口就問:“你,說一下從剛纔那首曲子裡,聽出了什麼?”
“啊,我?”溫婉驚了驚,點着自己的鼻尖反問。京學的授課先生明明都不怎麼愛點人回答問題的,但偏偏一點人總有十之八九的可能性會點到她,看來這個黃金位置也是個危險位置啊!
“對,就你。”宋清羨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
溫婉硬着頭皮慢吞吞地站起身,抓抓頭,想了半天才掰出一句:“先生的琴聲很空靈,我聽的時候,就什麼也不想,腦海裡一片空白,有點像是閉着眼睛在空中隨着風任意飛揚一樣。”溫婉一邊說,一邊偷眼瞧着宋清羨的臉色,心裡有些惴惴的,不知道是不是錯得太離譜了。
宋清羨瞧了溫婉一眼,淡淡地說了聲:“坐下吧。”
“謝先生。”溫婉如獲大釋地坐回來,但心裡還是很沒底,不知道宋清羨這個態度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大家自行練琴,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提問。”
“是,先生。”學子們無精打采地應了聲,就開始埋頭彈琴。一時間“叮叮噹噹”的一陣響起,什麼聲音都有。溫婉凝視着琴上的七根弦,完全無從下手,伸手“錚錚”地撥弄了幾下,勉強聽出來哆來咪來。當即有些大功告磐的得意,興沖沖地抓過琴譜,準備好好地練習一番,但一看到琴譜上面一堆的叉和點,還有標註的“宮”啊什麼的,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這都是什麼意思啊?
研究了半天,確定了,真的是完全看不懂,放棄了。但看同學們都練得起勁,她也不好在這裡乾坐着,在拄着下巴琢磨了半晌之後,終於想起了一首最簡單的曲子,小學時候學的賣報歌,由於曲譜簡單,至今還記得一兩句。於是,當即就“嗦嗦嗦”地彈了起來。乍然一下,還真有那麼一點成曲成調的。第一次彈古琴,就能彈出這樣相對完整的典子,溫婉不免有些興奮,當下津津有味地彈了起來。
宋清羨端坐在琴絃之上,閉目傾聽着學生們的琴聲。“混亂,毫無章法,沒有靈氣。”俊挺的眉頭漸漸地蹙了起來,忽然在這一片混亂的琴聲中聽到了一串陌生的曲調,聞所未聞,卻驚異地自成章法。睜開眼睛,目光循着聲響一轉,就落在了正在埋頭彈琴的溫婉身上。凝視了一會,看她樂此不疲地將那一段曲子反覆來回地彈,不由抿嘴淡淡一笑,心想:“這小丫頭剛纔不着邊際地說了通,原以爲也是個頑童,沒想到練琴倒是勤奮。”
溫婉彈得入神,忽然察覺過來似乎有人站在了身邊,連忙擡頭一看,發現竟是宋清羨,不由驚了驚。以爲他要批評自己不彈指定曲目而在亂彈一氣,正要羞愧地站起來挨訓,沒想到宋清羨卻先行一步在她身側蹲下身來,託着她的手臂,將她的手在琴上擺正位置,然後低低地說了聲:“手勢不對。”
溫婉只覺得剎那間就被如同山間泉水般的清香所環繞,一轉頭,就看到宋清羨那如玉般完美無瑕的側臉,心跳驀然漏了半拍,凝視着他,怔了好一會。
當他開口問:“記清楚了麼?”溫婉才驀地醒回神來,茫然地點點頭,而事實上她完全沒聽見宋清羨說了什麼,保持着他爲她調整的姿勢,“錚錚”地撥了兩下。宋清羨先是滿意地輕頷首,隨即又漸漸地蹙起眉來,有些失望地輕輕搖搖頭,起身回了琴壇。
見他走了,溫婉呼出一口氣的同時,也爲沒有聽清他的教誨而感到心中有些忐忑。擡眼見他獨自一人遠遠地端坐在琴壇之上,白衣寂然,烏髮當風,映射着身後蔥翠的碧竹,渾然而成的一股曠古絕塵之美,爲溫婉這二十多年來的生命中所從未曾見。一時間,忽然覺得臉頰一陣陣發熱,心怦然而動。
音律課亂糟糟地結束了,溫婉還在鬱悶着水玲瓏沒在,今天她要一個人去吃飯了,沒想到剛出院子,就看到水玲瓏迎面滿面春風地來了。
“婉婉!”看到溫婉,水玲瓏加快腳步奔了過來,拉着她的手,歉疚地說。“不好意思了,不能請你到我家去玩了。”
溫婉怔了怔:“怎麼了?”她還想道歉說說不能去了呢。
雖說是道歉,水玲瓏的眉眼之間卻難掩興奮之情:“離塵莊的莊主過五十大壽,邀請了我孃親前去。在我的千求萬求之下,孃親終於答應帶我一起去了!”
“那太好了,恭喜你!”看她這麼興奮,溫婉也由衷地爲她開心。“要去多久,京學這裡不會有什麼問題嗎?”
“沒事,我已經跟安先生說過了,他同意了的。跟你辭了行就回家,明天一早就要出發了,至少要半個月才能回來,回來我就把我看到的都告訴你!”
“嗯。”溫婉點點頭。
“對了。”水玲瓏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神色羞靦地遞給溫婉。“過幾天,君逸哥哥就回來了,你幫我把這封信交給他。”
“好的。”溫婉接過來收好,水玲瓏遲疑着加了句“不要偷看哦”,溫婉暗自笑笑,心想這有什麼好偷看的,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無疑是情書之類。不過爲了讓她安心,便裝模作樣地起誓說:“偷看是小狗!”
水玲瓏這才安心地笑了,圓圓的臉蛋紅撲撲的,笑得分外嬌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