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上下都在忙着爲溫婉物色夫君人選。而事業剛剛步入正途的溫婉卻渾然不知。每天清晨例行到各房請安之後,便坐轎子去文心閣上任,開始一天的工作。
文心閣書令使,這名字聽起來文雅,說穿了其實就是掌管圖書的庫吏,相當於現代的圖書館管理員。文心閣有大大小小十幾座藏書閣,是全國最大最全的官方藏書之地,按經、史、子、集分門別類,平日裡只對閣裡的大學士和朝中一些高官開放。
溫婉掌管其中一間文集庫,收藏了古時一些名家名作。由於收錄的書籍在年代上比較久遠,而且有很多外界已然失傳的孤本佚本,所以平時來找書看的人也比較多。一來二去的,溫婉便發覺了這些書籍在存放上的弊端。
這間書閣,自本朝以來便前後換了十多個書令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存書辦法。雖然說起來大致上勉強可算有序可循,但是在細處上,卻極爲混亂。具體找起某本書來,還是非常消耗時間的。溫婉權衡了再三,最終決定將書閣裡的書全部重新編排存放。但是在具體以什麼作爲編排順序的問題上,溫婉又作了一番沉吟。
這裡存的書因爲年代久遠,有很多作者不明的。也有很多是民間大衆集體創作的,所以按作者來排,不太現實。溫婉考慮再三,將各種辦法都分析利弊之後,最後選擇了以年代和書名並行的編序方法。先以文集的年代來分,每個朝代各自分開。同朝的,則以書名第一個字的筆畫來排序,筆畫少的在先,筆畫多的在後。若筆畫相同,則橫豎起筆在先,點折居後。雖然若是以現代漢語拼音來排序,或許會更方便一點。但是考慮到這裡是沒有拼音一說的,爲了不使今後接管書閣的人到時候束手無策,所以溫婉還是採用了這個稍微複雜、但是更容易爲人所接受的排序方法。
確定方案之後,就開始正式着手重排了。由於書閣小,人手也少。溫婉之下,便只有兩名雜役,所以對於他們來說,搬遷也是一項非常浩大的工程。只是所謂不積跬步,無以致千里,事情也總是要一點一點做起的。
編排工作正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時候,書閣裡卻來了位不速之客。他走進門,目光一動,看到各個角落裡堆得滿滿的書籍,便笑眯眯地說要尋找兩本前燕朝時佚名作者的兩本文集。本以爲以這亂糟糟的書庫情形,找兩本毫不知名的書,估計要找好一會。不想剛坐定。僕役奉上的清茶還不及品上一口,溫婉便拿着兩本書過來了。
笑容可掬地接過書,翻了翻,正是他所要尋找的書,不由揚了揚眉,問道:“這麼快?”
溫婉笑了笑:“過幾天,等我將這裡收拾好,還會更快。”一邊說着,一邊從旁拖過由帳簿改制的記錄本,提筆記下兩本書的書名。然後將書推到他面前,用細細的手指指着書下面的空白地方,微笑地說道:“麻煩在這裡寫下名字,或者按個印鑑也可以。”
那人擡了擡眼,錯愕地問:“你,不認得我了?”
溫婉笑道:“自然認得,沈師兄麼,不過公事要公辦。”
“我怎麼從來不知道文心閣還有這樣的規矩?”沈君逸一邊對此規定表示質疑,一邊依言從懷中取出印章,蓋上自己的名字。
“我這裡今天剛剛開始實行的。”
溫婉收好借閱記錄本,吩咐僕役送客,自己便回去整理書籍了。忙了一圈回來。卻發覺沈君逸還坐在原處,氣定神閒地翻着書看。溫婉蹙了蹙眉,走近前去,問道:“沈師兄今日來,是否還有別的事情?”
聽到溫婉的說話聲,沈君逸從書中擡起來,微微一笑:“沒什麼,只是看着這兩本書不厚,便想坐在這裡看完就算了,免得捎來捎去麻煩。”說着,他便合上書,推還給溫婉,隨即便笑眯眯地告辭離開了。
溫婉被他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說起來,在京學府時,倒也受過他不少照顧。但自打進入國學院後,就少有往來了。一別經年,當初便是衆懷春少女思慕對象的他,更是平添幾分成熟男子的風姿,看着甚是賞心悅目。
溫婉忙着重整書閣,也沒將這件事情往別處想去,不想幾天後,溫向東卻帶來了一個晴天霹靂。在溫向東把物色好的人選呈上去請大長公主過目的同時,平江侯向大長公主和皇帝上疏,請求爲其獨子沈君逸與溫婉賜婚。
其實這對於溫向東來說,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雖然顏詡之如今算是平步青雲,順風順水,但畢竟出自貧寒人家,在朝中沒有根底。完全是承蒙大長公主愛才,才得此重用。哪裡及得上沈家的四世三公,有權有勢。而且平日裡,溫向東也沒少見過沈君逸。一表人才,風流俊賞不說,更難得是長袖擅舞,通吃官商兩道。溫向東心中決計是將溫婉當男孩兒看待了,希望她能夠在官場上有所作爲。那麼若是能得這麼個精明的女婿從旁相助,溫家又何愁不能復昔日的輝煌。
溫婉是見識過沈君逸的“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功力的,她心中對於這位溫柔體貼的師兄也是相當尊敬和喜愛的,只是做夫婿的話,卻是萬萬不可的。溫婉這纔將前些天的事情聯繫起來,心想難不成沈君逸那天來文心閣,借書是假,來相親倒是真的?只是沈君逸如今應該有二十四五的年紀了吧,一直沒有娶親,她可是不信一見傾心,浪子即刻回頭這種事情的。
“爹爹,我……”溫婉很想說能不能回掉這門親事,但是這回絕的理由完全無法說起。她已經十七歲了,也已經順利地完成了學業,入了朝做了官。無論如何,確實應該嫁人了。而且蘇政雅也已經“死”了……
溫向東說道:“沈小侯爺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一切就看大長公主的意思了,這門親事,若是能成,自然最好。若是不成,但願她能爲咱們婉兒再覓一個乘龍快婿。婉兒這年紀,再耽擱下去,唯恐就要遭人非議了。”
柳氏回眸看看溫婉,見溫婉站着默不作聲,緩步過去,輕輕拍拍她的手。溫婉點點頭,便告退回房去了。推開窗。默默地坐到書桌前,看着掛在樹梢的月亮,不由暗暗地嘆息:這可如何是好,蘇政雅這傢伙又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送走溫向東之後,柳氏特地進來勸慰溫婉,也不外乎年紀不小,理應成家之類的云云。溫婉並沒有坦言蘇政雅還活着這件事情,因爲不想讓他們爲此徒增擔憂,只是點點頭表示對此事並無異議。
第二天,溫婉藉着送書給溫媛解悶之名進宮,想找皇帝說情,卻不巧適逢皇帝與大長公主在勤政殿議事,半日未歸。書閣那邊還有事情要做,溫婉無法在宮中久待,便只得拜託溫媛轉個話,請皇帝在大長公主面前幫她說說話,最好推掉這門親事。
溫婉今日進宮,溫媛一早便猜到或許與平江侯請婚有關,但溫婉一直不說,她也沒有直接問。這會既然開口了,那她放在心裡的一些話也便可以說了。
“其實,婉兒,這事皇上說了也沒有用。”溫媛解釋說道。“我想你應該也不會沒有察覺,皇姑母的意思,是想讓你進宮爲妃爲後,做皇上的賢內助的。所以,這回平江侯請婚,皇姑母並沒有立即答應,但卻也是在考慮了。”
“平江府的小侯爺,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風流人物。精明能幹,頗有美名。但一直不肯婚娶,使得平江侯愁白了頭髮。如今難得他主動提出想要成親,又是如此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所以即使皇姑母那邊不同意,平江侯也一定會橫了心,堅決請婚到底。沈家先祖是開國功臣,四世三公。在朝中頗有聲望。皇姑母向來又最重愛才納賢、大公無私之名,我看不出多久,皇姑母那邊,估計便要鬆口了。”
溫婉聞言不由怔了一怔:“媛姐姐是說,這次請婚,還真是小侯爺自己的意思?並不是平江侯抱孫心切,從而亂點鴛鴦譜?”
“確實如此。”溫媛點點頭。“皇上昨晚特地來我宮裡,就是爲了告訴我這件事情。平江侯請婚這件事,委實是忤了皇姑母心意的,皇上也有意幫你回絕。只是小侯爺那邊一口咬定非你不娶,平江侯必定死求到底,皇姑母也是無法罔顧彼此間的顏面的。”
“原來如此。”溫婉會意地點點頭。知道事情的根本源頭在哪裡就好,她也可對症下藥,尋找解決之法。
只是這件事,實在稀奇。一個闊別了五年的人,又是身邊從來不缺美貌女子的“情聖”級人物,一下子就“非卿不娶”了,真是比戲文裡唱的還要有戲劇性。
沈君逸,你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