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楊文廣歸來,楊懷仁、楊懷玉兩兄弟也放衙而歸,楊府自然是一片熱鬧,推杯換盞笑聲不斷。
席間,楊文廣備細詢問了北地四州的相關情況,詳細瞭解了崔文卿擒獲折惟本以及易左使的具體經過,末了捋須笑道:“好啊,折惟本一倒,對於阿昭來說便再無掣肘她的對手了,而振武軍也能夠軍權專一,不用如以前那般面臨分裂的危險了。”
崔文卿含笑言道:“外祖父說得不錯,目前振武軍全軍士氣高漲,訓練熱情都非常不錯,保家衛國之心也是人人有之,我走的時候,娘子還決定開展春日大練兵,提升振武軍軍卒的素質呢。”
聽到這裡,楊文廣猛然想到了什麼,笑問道:“對了,老夫聽阿昭講過,說去歲你在訓練振武軍新軍的時候,曾發明了一種叫什麼隊列訓練的操練之法,據說效果不錯,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在楊文廣面前,崔文卿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隊列訓練的目的意義,具體方法都進行了講述,直聽得楊文廣連連點頭不止,就連一直對他暗懷意見的楊懷仁,也對崔文卿這套訓練之法暗生敬佩之心。
及至聽完,楊文廣頷首言道:“依老夫看來,你這套隊列訓練主要是抓軍卒的紀律以及基礎,目前我們大齊的軍隊還是比較欠缺這方面的訓練的,文卿,依老夫之見,你倒不如將你這套隊列訓練總結爲書,待拿給老夫之後老夫再斟酌一二進行改進,以便將來推行全軍進行實施,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崔文卿深知楊文廣可是當朝樞密使,主管大齊所有軍隊的訓練之責,於是乎頷首笑道:“既然是外祖父之令,我自然用心總結,待過幾日,便將成書拿給外祖父你過目。”
楊文廣笑着點頭,又是與崔文卿痛飲起來。
第二日,崔文卿還是沒有急着前去戶部報道,這一天,他準備王安石府邸拜訪。
而這次拜訪,比起昨日前往楊府,他更爲上心。
因爲他希望通過今日與王安石的交談,瞭解目前朝堂上的具體形勢,以及主要的矛盾衝突,這將爲他在大齊銀行之後的事務指明方向。
故而這次交談對他來說非常的重要。
及至辰時,崔文卿準時出門,坐上一輛馬車朝着王安石府邸而去,而馬車之後還有一輛牛車,除了專程從北地四州帶回來的一些土特產,另外便是兩頭嗷嗷叫喚着的肥豬。
到得王安石府門之前,王安石長子王雱親自降階來迎。
見狀,崔文卿大吃一驚,連忙快步而上對着王雱拱手笑言:“在下何德何能,竟有勞王兄親自來迎,實乃慚愧慚愧!”
崔文卿此話倒也不是客套話,要知道王雱可是億歲殿說書。
別看此職官職不高,然專司爲官家講說書史,解釋經義,並備顧問,可以說是官家身邊之人。
而且王雱與官家陳宏私交甚好,尋常人物王雱豈會放在眼中?現在專程出來等候迎接,足可見王雱以及整個王府對崔文卿的重視了。
“小師弟前往不要這麼說。”王雱執着崔文卿的手,臉上的笑容充滿了親切之意,“得知你今日前來拜訪,家父推到了所有的公事,專程在家中等候,我這個當兒子的出來迎接一下小師弟,也是理所當然,快,府中請。”
在王雱的帶領下,崔文卿進入了王府大門。
王安石並沒有選擇在待客正堂等候崔文卿的到來,而是專門在書房等待。
在許多高官顯貴的待客當中,正堂一般是用以接待客人朋友的,而書房則是接待親人及心腹,這其中的境遇區別,自可見王安石是非常在意崔文卿這個學生的。
進入書房內,王雱親自動手泡上了兩盞熱茶,其後輕輕關門走了出去,書房內頓時就只剩下了王安石和崔文卿兩人。
王安石今日穿着一件燕居服,倒不是那麼特別的正式,然他也沒有過多的寒暄,開門見山的捋須言道:“讓你擔任大齊銀行的副行長,其實是老夫和官家的意思。”
崔文卿輕輕頷首,也沒有冒然插言,露出認真傾聽之色。
王安石緩緩言道:“雖則是副行長,然因行長富弼主要是負責戶部事務,故此這大齊銀行還是主要由你來負責的。這麼做的具體原因,是就目前形勢而言,老夫推行的變法遭到了幾乎是整個朝堂顯官的反對,青苗法、市易法、免役法、方田均稅法、農田水利法等新法均是推行困難,這其中有來自上層,如太后如司馬光等人的反對,也有來自底層如州郡刺史、縣令的反對,你說說看,可知道反對的根源所在何處?”
崔文卿略作沉吟,回答道:“現在朝野鄉間不少人都在謠傳,說老師你之所以推行新法是爲了幫助官家爭奪皇權,而官家也是希望利用新法樹立個人威信,從而消除昔日攝政太后對朝局的影響,然要我來說,秉持這樣想法之人卻是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老師你之所以推行新法,完全是出於公心,是爲了改變我大齊積弱積貧的現狀,只不過因你的新法動搖了利益集團的既定利益,破壞了他們豪取掠奪錢財的土壤,使得這些人怒而反抗,這才惡意中傷,阻擾新法的實施。”
聽到這裡,王安石頷首笑道:“你能這樣想,老夫深覺欣慰,現在我大齊立國已經四十年有餘,正值舊的秩序逐漸衰退,新的秩序逐漸建立的一個關鍵期間,目前朝中最爲主要的矛盾看似乃太后不讓權以及官家想奪權的矛盾,實則卻是新舊秩序之間的矛盾,簡單來說,現在身居要職的不少顯貴大臣,都是跟隨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功臣之後,儘管他們的祖先爲我大齊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然他們多數人卻沒有繼承其祖先的才能,反倒是如毒瘤般生長在廟堂之上,在內結黨營私左右朝廷大政方針的實行,在外巧取豪奪壟斷民間財富,更爲讓人可怕的是,這些人還培植出許許多多的門生故吏以及家族子弟,對這些人委以重任,讓這些人把持要職,成爲了我大齊朝堂上尾大不掉的麻煩所在。”
崔文卿明白了王安石所指之意,不禁倏然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