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羣當中,李霄白久久矗立着,全身也是輕輕顫抖不止。
他不相信,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輸了,且還是輸給了一個起先被他直接藐視的小人物,這個崔文卿,如何能夠作出這樣的詩詞來呢?
且還能勝過他精心填詞所寫的《念奴嬌·當世英雄》,實乃太不可思議了!
不甘心,實在是不甘心啊!
心念及此,李霄白又苦又悲,不過他心思未亂,且對一庫詩社一直心存質疑,故此更多的是以挑問題的眼光來看待這首《滿江紅·怒髮衝冠》,細細思忖了一番,立即就發現了有着些許不妥之處。
“等等,還請諸位不要這麼快下定結論!”李霄白忽然的一句話就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王仲張見狀,出言詢問道:“怎麼?莫非李社長還有什麼問題?”
李霄白繃着臉點點頭,言道:“在下對這首《滿江紅·怒髮衝冠》有一處疑問,想請崔社長不吝賜教,還請王學士允諾。”
王仲張頷首笑道:“既然有所疑惑,那就直接提出來便是,我相信崔社長也會很樂意爲你以及大家作出解答的。”
李霄白頷首,這才轉身望向了崔文卿,也不拱手也不作禮,負手而立冷冷問道:“崔社長,在下請教你一個問題。”
崔文卿站起身來,笑道:“既然李社長有所疑惑,那在下一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敢問崔社長,這首詩當真是你作的?”
“你這是甚話?當然是在下所作。”
“是爲今夜的即興製作?”
“對。”
“那好。”李霄白臉上的冷笑更盛了,“崔社長這首詞中有一句乃是‘四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在下對於這一句甚是不解,根據詞意上的理解,乃是說四十年的功勳歸於塵土,此生願不分陰晴,轉戰南北八千里,爲抵抗敵國而征戰沙場,在這裡我想詢問崔社長,看你今年也不過十七八歲之齡吧,而作詞人的感概分明就是一個沙場老將之言,如此牛頭不對馬嘴,我很懷疑這首詩乃是你不知從何處剽竊而來的。”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又是譁然陣陣。
作爲今夜第二名的李杜詩社,居然向第一名的一庫詩社提出了質疑,且質疑人還是有着小李賀之稱的李霄白,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王仲張眉頭一皺,本想立即出言阻止這一場鬧劇,然細細想來,卻又覺得李霄白似乎說得很對。
是啊,這首詞分明應是一個滿懷報國激情,征戰沙場多年的老將所作,豈會出自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之口?這不是荒唐麼!
想到這裡,王仲張也忍不住懷疑了。
見狀,臺下的司馬唐眼皮卻是一陣猛跳。
剽竊詩句?李霄白那蠢貨只怕是不知道在府州的時候,他司馬唐與謝助教就是用這個爲藉口,用來攻訐崔文卿,沒想到後面卻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落得裡外不是人了。
今夜又言崔文卿剽竊,只怕李霄白待會就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面對李霄白一通犀利的詰問,且周圍學子們漸漸懷疑的目光,崔文卿依舊鎮定如山,雙手一攤有些無奈的笑道:“李社長,這個問題關係到我個人一些隱私問題,能不能不回答啊?”
“不能!”李霄白想也不想就是一句高聲,冷笑言道,“怎麼地,說不出來害怕了?崔文卿,咱們詩詞雅集向來可是光明磊落,若你膽敢在這雅集上剽竊他人詩句,國子監一定會治你重罪,說不定還會直接把你逐出學院!勸你還是老老實實回答爲好!”
“既然如此,那好吧。”崔文卿笑了笑,環顧周圍學子,鎮定自若的言道:“其實這首詞呢,並非是寫給我自己的,而是想要送給當世一位武將,這是我專門爲她所填之詞。”
一聽此話,李霄白更是笑了:“我看你還真能狡辯,那你說說看,究竟是送給誰的?”
崔文卿悠然一笑,平靜而又清晰的作答:“振武軍大都督折昭。”
“折昭?!”
一聽這個名字,又是引起了周圍人們一陣譁然。
振武軍大都督折昭誰人不識,誰人不曉,那可是世襲罔替折家軍的大都督,也是大齊唯一的女將軍。
這崔文卿居然作了一首《滿江紅·怒髮衝冠》送給她,兩人非親非故,這是何等道理?
李霄白冷哼一聲,嗤笑道:“編,你就接着編,即便是折大都督,似乎也與這詞中描述不符!”
“誰說不符了!”崔文卿一笑,“四十年功名塵與土,說的便是折家歸降大齊四十年,到得折昭大都督的時候,所有功績都已經歸於塵土,表示折家不會居功自傲之意,而八千里路雲和月則是一種誇大,與王維那句‘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差不多,說明咱們折昭大都督不辭沙場辛勞,領軍縱橫疆域之艱辛,這難道也有錯?”
一席話落點,周圍人們恍然大悟,紛紛點頭不止。
李霄白卻沒有想到這點,一時之間理虧詞窮,但當此之時也容不得他後退,繼續咄咄逼人的反駁道:“荒謬!相傳折大都督乃絕世美人,還曾就讀過咱們國子監,以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女將軍,怎會行那‘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粗鄙之事,這一看就知道寫的並非是折昭大都督。”
李霄白這幾句話可謂又是說到了點子上,崔文卿如此作詞,似乎與折昭的形象也不太相符,如何能夠這樣比喻一個女兒家呢?
聞言,崔文卿笑容更盛了,不慌不忙的言道:“相信大家也知道,在民間百姓當中,咱們這位折昭大都督素來有惡羅剎之喻,羅剎呢就是佛教典籍中所描述的食人肉之惡鬼,飢餐胡虜肉,渴飲匈奴血似乎也沒什麼不對吧。”
說到這裡,崔文卿頓了頓,繼續言道:“況且,昔日折昭祖父折御卿大都督,死於遼人之手,折昭父親折惟忠大都督,死於西夏人之手,故此對於西夏遼國,折昭大都督可謂是有着國仇家恨,她時常對我說,恨不得生啖西夏人之肉,渴飲遼國人之血,故此纔有如此比喻,只不過在下覺得以西夏人遼人在詞中喻之太過顯眼,也容易引起國際糾紛,故此我才改了一改,將夏人遼人換成了胡虜、匈奴。”
一番解釋合情合理,滴水不漏,所有人都是恍然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