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挑眉看向秦無疆:“是太傅讓你來問的嗎?”
秦無疆搖頭。
“昨日情況危急,大公主臨危受命處置得當,但今朝事態安穩,大公主就不怕羣臣反悔,不認殿下這個女主?”他問。
長寧輕笑:“無疆,你如今倒善於分析朝局了。”
秦無疆盯着她,面無表情:“長寧,你如今已開始縱橫捭闔了。”
從他進殿的那一刻開始,長寧舉手投足間就已透出無上女君氣度,正是這種氣度讓他深深憂心。
顯然,長寧對於女帝之位勢在必得。
但是秦無疆身在秦家,很清楚秦家現在的狀態。
自五皇子被救出,太后隻字不提先帝遺詔之事,反而將爲先帝扶靈之事交給五皇子來做。
這位帝扶靈乃是新君分內之事,太后雖然以兒子扶靈爲由將五皇子推上去,但內蘊之意也漸漸明顯。
長寧輕笑。
“如你所說,我還知道秦妃以感激救命之恩的緣由將沐枕留下,就留在五皇子身邊。”長寧笑說,混不在意秦妃此舉的含義。
可秦無疆在意。
他出身秦家生是秦家的人,死是秦家的魂,而長寧……他又不能辜負。
“你是怎麼想的?”長寧盯着秦無疆,從桌案前走下來:“我想知道,你對女帝到底怎麼想的。”
秦無疆面無表情。
“我沒有想過,誰來做這天下之主,與我何干。”秦無疆搖頭。
他厭倦極了。
若非權勢利弊,他和風花誤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風花誤明知道他深愛着她,但就因權勢身份走上歧途,時至今日,秦家又因皇位與長寧倍生嫌隙。
這些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那你就做你的逍遙散人好了,”長寧噙笑,取出一封信遞給秦無疆。
秦無疆蹙眉,打開信卻是一封地契。
“這是沈家在江南的一處別院,銀錢豐沛,足夠你逍遙一生。”長寧道。
秦無疆臉色發白將信攥成一團:“你要遣我走。”
長寧點頭:“與其讓你夾在中間難爲,不如讓你享這齊天之福,不論最後誰獲勝,你都是安全的。”
“不行,我不能一走了之。”
長寧揚起下巴:“如今帝印玉璽皆在我手中,由得了你?”
秦無疆抿脣,表情生硬。
他將信緩緩展開,低聲道:“殿下,爲何如此待我。”
“因爲你亦如此待我。”長寧輕笑:“走吧,你這樣的人不屬於這裡。”
“天大地大,有一美人誤入風花,終會有一美人出塵脫俗,值得你去尋覓。”長寧囑託。
秦無疆終是拿了地契離開。
長寧都爲他設想周全。
沈家由秦家暗中培植的事秦無疆是知道的,如今他收了沈家的別院就是一條還和秦家連着的線,所以秦家不會阻攔。
此時此刻,留秦無疆在長安他們纔不放心呢。
慕清彥從屏風後走出來。
“走了也好。”他說。
長寧頷首:“接下來呢,秦昭寧計劃了什麼?”
她從一開始就不相信秦昭寧會“改邪歸正”,在她眼裡秦昭寧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秦昭寧會中途放棄改變主意,那就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原本的路行不通。
長寧想到三皇子那場匆匆忙忙的謀逆就知道,秦昭寧恐怕已經看到三皇子的結局不會好,所以纔會臨陣倒戈。
而她最終的目的,很可能就是說服秦家在擺平鄭貴妃一脈的叛亂後與她作對。
“陛下駕崩,太后下懿旨召左右翼護軍進長安祭拜,而且在一力促成曹彧和秦昭寧的婚事。”慕清彥道。
顯然,他們的情勢不容樂觀。
現在皇帝駕崩,後位空懸,太后就有廢立之權。
若是不肯就先帝遺詔行事,另立新君也是有可能的。
尤其是在左右翼護軍營抵達長安後,三萬人馬對長安三四千的守軍,長寧這邊根本是無力抗衡。
“所以這就是秦昭寧的辦法?”長寧挑起眼皮:“不,我想,她應該還有別的主意。”
慕清彥拉起長寧的手:“你爲什麼會這麼瞭解秦昭寧?據我所知,算上昨日你們不過見過兩次。”
長寧手掌一握,慕清彥敏銳地覺察到她的異樣。
“這件事……”長寧開口欲言,卻被人打斷:“報!天衍宮有小道士求見殿下。”
長寧忽然站起來:“我竟然把道衍給忘了。”
她從昨日入主乾祥宮就一直在忙,倒把天衍宮的事給忘了,那道衍可是一枚不知何時就會爆炸的火藥,她必須先探清楚。
“師傅臨走前留下了這件東西,說等乾坤大定之時交給殿下。”小道童送上東西。
“大道盤?”慕清彥揭開紅布愣住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道衍會將大道盤這樣重要的東西留給長寧。
“你師傅去了哪兒?”
“師傅說他去雲遊了,”小道童應過話就要告辭。
慕清彥盯着道童眉頭微蹙:“你是衍道長身邊的阿一。”
小道童微怔,行了個禮:“阿一見過郡王。”
他們的確見過一次,在道衍的山上。
慕清彥沒有再說,揮手讓人送阿一回去。
“有什麼問題嗎?”長寧看他。
慕清彥盯着棋盤上的黑白子參詳,微微搖頭:“暫時還看不出端倪,我需要幾日時間。”
“我明白,你就在這裡慢慢研究。”長寧並不介意。
慕清彥也不客氣,這大道盤上的秘密他還真的感興趣。
長寧整理好自己的孝服,轉身去靈堂拜祭。
先帝除了三皇子之外的三個兒子以五皇子爲首跪在靈前,長寧入殿便先他們一步走到最近的位置。
有人給她拿來明黃的跪墊。
此時,身後百官忽然響起一些議論聲。
長寧叩過頭,眉眼微眯。
斜睨過去:“你們,對於本宮跪上首又什麼意見嗎?”
“微臣不敢,”同樣一身孝服的幾位重臣連連點頭,不過當中也有人站了出來:“只是大公主到底是女流之輩,領靈堂之頭,恐對先祖不敬。”
長寧揚起下巴,沒有表情的臉上脣角一勾:“胡言亂語,誹謗本宮,來人,叉出去賞三十廷杖。”
“大公主!”衆臣臉色都變了。
大公主竟然還這麼橫!
“大公主,你可知先帝遺詔中的嫡子並不是你!”那名大臣渾似豁出去了,大聲喊道:“先帝留有遺詔,以秦妃娘娘爲後,嫡子乃是無皇子殿下!”
長寧長吁一口。
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