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一卷而過,卻帶來了比寒冬臘月還要刺骨的寒。
楚樂陽如墜冰窖,頂着暖意融融的秋日卻像被冰刀貫體而過,一顆滾燙的心霎時千瘡百孔。
她追逐了這麼多年的夢中情郎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卻告訴她如此殘酷的事實。
爲什麼。
憑什麼!
“就因爲她是嫡公主?我是庶出嗎?”楚樂陽顫抖着問。
慕清彥眼皮微擡,對於她的問題有些詫異。
他搖頭。
“你撒謊!如果我纔是嫡公主,當初跟你定親的就是我!”楚樂陽急道。
慕清彥眉頭一挑,露出笑意。
他卻是忘了。
“我們已經定親了。”
太后的懿旨又如何,皇帝的不滿又如何。
他和長寧的婚約可是名正言順的,誰也不能從他手中搶走長寧。
楚樂陽怎麼也沒想到她隨口的質問竟然點醒了慕清彥。
“你說話啊,如果我纔是嫡公主,你是不是願意娶我,是不是也會愛上我。”
慕清彥搖頭,答得十分乾脆:“不是。”
楚樂陽蹬蹬後退:“不,你撒謊!”
慕清彥已經不想再和她浪費時間,他轉身要走。
楚樂陽急着給身後宮女使了個眼色,追上去喊道:“你不是想見楚長寧嗎,我帶你去見她!”
慕清彥頓足回頭。
楚樂陽抿脣,小心翼翼道:“我知道她的一個秘密,如果你還是願意愛她,我絕不糾纏於你。”
慕清彥眉頭微微一挑,下一秒卻像風一般不知所蹤。
“慕清彥!”楚樂陽帶着哭腔尖叫,被裙子絆倒在地哭着喊道:“你就這麼不相信我嗎?!”
彼時慕清彥已經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宮門之外,沒有留下絲毫他曾來過此地的證據。
楚樂陽恨得捶地。
她不是他的對手,段位天差地別。
楚樂陽的宮女帶着侍衛趕來的時候,只見到楚樂陽一人,所謂的“撞見”姦情戲碼還沒開場就結束了。
沒有男主角,看七公主一人私會空氣麼?
“我家殿下崴了腳,你們快去叫步輦來。”宮女到底機靈,將事情圓了過去。
楚樂陽卻心如死水,像一隻失了靈魂的布偶,沒有任何動力。
另一邊,慕清彥躲過一朵桃花劫,迅速出宮。
他混亂的思緒被楚樂陽這麼一激又找到了新的頭緒。
既然長寧不想見他一定有不見的理由。
他出徵大半個月,長安情況尚不明確,他理應先查清楚一切,再來尋找破解之法。
慕清彥跨出宮門的那一刻幾乎想笑。
他一生自詡心如止水,卻不想一個賜婚長寧的聖旨就將他打得暈頭轉向,亂了心神。
“英雄難過美人關,”慕清彥攥緊掌心的柳葉兵符,失聲笑道:“古人誠不欺我。”
他催馬趕往他在長安的臨時府邸,進門一刻他才真正覺察到問題。
莊公子沒有衝過來嗡嗡嗡抱怨自己在長安憋的有多難受。
他不在長安。
慕清彥眸光一亂。
莊公子雖然跳脫話癆,但二人是表兄弟自小一同長大,情誼深厚,他交託莊公子辦的事,莊公子一定會用心辦好絕不會丟下長寧一個人離開。
除非。
長寧也不在長安。
慕清彥站在空曠的院中,四周呼嘯的風聲似乎急躁起來。
長寧不在長安,那宮裡的那個又是誰?
總不會所有人都瞎了眼,認錯長寧的模樣。
易容術。
慕清彥腦子轉得飛快,頓時明白了所有。
難怪他無論如何都見不到長寧。
這個長寧是假的。
他的易容術超凡入聖,又是長寧的愛人,對長寧的一舉一動自然觀察入微。
如果這個假長寧出現在他眼前,他一定能認出來。
所以“長寧”纔不願意見他。
還有字條。
慕清彥取出布條仔細比對。
字跡和星圖血點都沒有錯,但他明白,這就是錯。
長安。
慕清彥可以肯定,縱然僞造此信的人對長寧的筆跡模仿得出神入化,連星圖的位置都臨摹的完美無缺,但這個地點一定是錯的。
是有人故意更改了地址,還是一個長寧身邊的人,對她筆跡十分熟悉之人。
慕清彥一時並不能想出是誰,但此破綻一出,他瞬息聯想到許多。
柳葉兵符無聲無息地躺在他掌心,因爲一直想交給長寧所以攥得很緊,將他掌心血肉壓得發白。
可他卻彷彿感覺不到疼。
因爲一張大網從他的腦海裡逐漸成型。
“錯錯錯,全都錯了。”
慕清彥大步出府,正撞上急着來尋他的方謙。
“慕先生,”方謙下意識呼出聲,慕清彥救過他兩次,所以他下意識將慕清彥奉爲先生尊長,並非單純的郡王爵位。
慕清彥看到方謙緊攥的小瓶登時接過來放鼻前一聞:“這是……”
“署名木生的人送給錦容的賀婚之禮,但所附信上卻是要錦容送給太后娘娘解毒,可當時公主已經回宮救醒了太后娘娘,錦容入宮求見也沒得允,我又不方便入宮見公主。”方謙面露困惑:“正想着您回到長安找您問一下情況,哪知……”
慕清彥沒等他說完,面上恍然一笑。
果然,他猜得沒錯。
真正的長寧取的是地下的解藥,她託沈家帶回長安,說明自己深陷困境難以回程。
而皇宮裡的這個,根本就是假的。
方謙見慕清彥這樣,心裡就是一慌,慕先生別是被長寧的婚事給刺激瘋了吧。
“先生?”
慕清彥豎起手掌:“此事勿讓旁人知曉,尤其是宮裡的長寧。”
方謙一怔。
什麼叫宮裡的長寧,難道宮外還有一個長寧?
慕清彥輕笑,拍了拍他的肩問到送藥的商鋪地址,迅速離開長安。
長寧在外遇險,他當真是片刻不想耽擱。
不過他還是小心做了僞裝,現在還不是打草驚蛇的時候。
可惜他的易容術瞞得了一時瞞不住一世,商如鋒很快就得知他並不在郡王府。
這可是天大的事。
慕清彥是大楚唯一的郡王,手握遼東二十萬大軍,現在還是慶安主帥,他的一舉一動關係甚大,就連皇帝也不得不小心應對,現在他突然,豈能不叫皇帝懷疑。
“陛下!”商如鋒在天衍宮外求見。
皇帝跟道衍對坐,中間擺着一盤殘局,黑白子都已經殺得難解難分卻沒人理會。
兩人都閉目唸經,彷彿要修煉成仙。
商如鋒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皇帝睜眼望去,正跟商如鋒對上。
道衍依舊閉目:“陛下,大勢已成,非人力可以扭轉。”
皇帝眼中波瀾重重,最終轉過頭盯着一顆被黑子包圍的白子喃喃道:“朕明白。”
長寧。
你可不要叫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