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芸然看到顏翠的笑容,鬆了口氣。
大約是她想多了。
顏翠何必害她呢?顏翠又不知道她說了什麼。
何況,就算知道了,顏翠也一定會理解吧?
芸然在心中拼命地確認着這句話,她不是說給別人聽,她是說給她自己聽。
現在,芸然說服了她自己。
“芸然,快上茶啊。”盛珺催促她,語氣仍然甜美得可怕。
芸然點點頭,端着茶,放到了顏翠身旁的桌上。
顏翠甚至朝她笑了笑:“謝謝。”
“這是奴婢的本分。”芸然的心,徹底安寧下來。
沒錯,果然是她自己多心了。
芸然鬆了口氣,便朝盛珺走去,站在了盛珺身旁。
盛珺也像顏翠一樣,十分溫柔地看着她,輕輕一笑。
這就真是太奇怪了,兩個人怎麼都對她這麼溫柔?芸然想不通,但也不敢問,只好自己一頭霧水慢慢地想了。
盛珺終於放過了她,轉而看向顏翠。
等於顏翠象徵性地抿了一口茶,盛珺才十分熱切地開口,問道:“顏翠,是誰派你過來的?”
她一時心急,也懶得執着於禮貌不禮貌了,只熱情又急切地追問:“是不是派你來接我?”
顏翠笑:“您一次拋出兩個問題,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先回答哪一個了呀。”
盛珺心裡着急得要死,哪裡想與顏翠客套?
可是,不客套也不行,她也只好笑了笑,說道:“就先回答第一個吧。”
顏翠還挺仔細地思索了一番。才說道:“我是夫人的侍婢,要說誰派我來,自然是夫人,她下了命令,我才能出府來您這兒。”
盛珺點點頭:“是……”
她聽出顏翠還有下文。
“不過確切地說,是少爺派我來的。”顏翠果然有下文,她很快就接着說道。
盛珺狂喜。可是。當着兩個下人的面,她並不希望自己表現得太過於激動。
那豈不是太跌份了?
因此,盛珺很快就按捺住了自己的喜悅。面上仍舊做出淡淡的樣子來。
“哦,原來是夫君他派您來的。……怎麼一開始您不說呢?”盛珺佯裝平靜,古井無波一般。
顏翠笑:“是少爺不好意思。”
“我們是夫妻啊!他何必不好意思?咳咳……”盛珺咬住了脣,才勉強地抑制住自己心中的狂喜。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樊家怎麼敢跟盛家翻臉,樊延洛怎麼敢與她分開?
他終究還是要低頭的!
就算樊延洛自己想不通。她的公公婆婆也不是那種不識趣的人。
盛珺現在越發慶幸自己選擇了回到盛家,果然,對這種人,就是不能心軟手軟。否則,樊家早就蹬鼻子上臉了!現在呢?面子和裡子都保住了。
“那麼,他是派您來接我的嗎?”心結既解。盛珺又恢復了大家閨秀的禮貌模樣。
顏翠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不是顏翠不想說。是她來不及。
盛珺沒等她開口回答,心中已經確定的她,就打斷了顏翠的即將吐出口的話。
她笑道:“我畢竟回了家一趟,怎麼也得向爹孃他們稟告一聲,還請您稍候。”
顏翠笑得嫣然:“其實沒什麼好說的……不過您去一趟也行。”
她可還記得,自家少爺的命令是,看戲。
盛珺越作,她回去能稟報的故事也就越多,自然樂得盛珺自說自話。
反正她自己什麼也沒說不是嗎?尤其是,打斷她說的話的人,還是盛珺自己。
既然盛珺一開始就不把她放在眼裡,接下來,她得到的,也會和芸然一樣了。
都是自食其果而已,活該。
不管是侍女也好,小姐也好,顏翠從來是一視同仁的。對方的身份,對於顏翠來說,從來不重要。對她好,她也以德報德,對她不好,她就以直報怨。你有苦衷,她幫你一次,你自作死,她絕不攔着。
“那我先回去一下,芸然,你好好陪着顏翠說話。”盛珺拋下這一句,就匆匆地回去報喜了。
顏翠笑得比盛珺開心得多。
等盛珺一走,芸然就小心翼翼地跑了過來。
她不敢坐下,就仍舊站在顏翠面前。
“顏姑娘,您怎麼讓小姐改口了呢?”芸然旁敲側擊。
這一次,顏翠不上鉤了:“她是盛家小姐,我怎麼當得起她一聲‘顏姑娘’?”
芸然一怔,顏翠這句話好像也說得很有道理。
“那……您不生我的氣吧?我是另有苦衷的!”
苦衷。
這兩個字,顏翠聽得耳朵都起繭了。
她只微笑:“我明白。”
反正教訓人又用不着她親自出手,何妨做個好人呢?
芸然心中微安。
不過,等冷靜下來,她忽然又覺得剛纔顏翠那句話有些奇怪,但到底哪裡奇怪,她也說不上來。
‘她是盛家小姐,我怎麼當得起她一聲顏姑娘?’芸然在心中不斷思索着這句話,她越是咀嚼,就越是覺得這句話裡有幾分不尋常。但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尋常……
盛家小姐!
芸然恍然大悟,她想起來了,顏翠之前不是一直稱呼盛珺爲少夫人的嗎?怎麼現在又說盛珺是“盛家小姐”?少夫人與小姐的差別可是極大的,盛珺今日還特意訓斥過她。
好奇怪,顏翠怎麼忽然就改口了?
芸然頓了一下,猛然道:“顏姑娘請稍待,我進去看看小姐什麼時候出來。”
“那就多謝你啦!”顏翠笑眯眯地目視着芸然奔跑的背影,這一次,她的眼睛裡再沒有別的情緒。
沒有期待,如何會有失望呢?
……
芸然自然知道自己沒資格去找盛珺。她只能躲在走廊的盡頭等。
等盛珺一出來,她就立刻迎了上去:“小姐!”
盛珺嚇了一跳:“你怎麼躲在這裡?”
芸然忙道:“小姐,我有事情要稟告您!”
“你又有事情?”盛珺十分不悅。
走廊裡光線昏暗,芸然並沒有看到盛珺的表情。
她低聲道:“小姐,剛纔顏翠喚您是‘盛家小姐’,您看,您在這裡的時候。她喚您‘少夫人’。您一走,她就在背後喚您‘盛家小姐’,這意思好像比剛纔還明顯啊?”
“你也知道背後說人不好?”盛珺勃然大怒。“少廢話了,快跟我一起出去吧!你竟然讓一個客人自己等着,教別人知道,還以爲這就是我們盛家的訓人之道!”
芸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句話激起了盛珺的怒意。慌亂地道:“小姐,您別誤會……”
“你怎麼又叫我小姐了?”盛珺抓住了她的錯漏。“我不是才教過你?”
“是,是,對不起少夫人……”芸然欲哭卻又不敢哭。
“你這像是什麼樣子!去洗把臉!”盛珺停下,“待會兒我們一起過去。”
也不能讓顏翠看笑話啊。
所以。盛珺不願意自己一個人過去。
等芸然洗了臉,把臉一擦,除了眼睛還有點紅。倒是沒什麼別的問題了。
盛珺這才一扭腰:“走吧。”
“是。”芸然匆匆地跟上了盛珺的腳步。
等她們兩個一起現身時,顏翠與她們離開時的樣子比較起來。簡直毫無變化。
真是一個無趣之人。
盛珺一邊走,一邊想。
不過她也在心裡暗暗慶幸,也幸好顏翠如此無趣,她不用擔心自己的夫君會看上這樣一個女人。雖然顏翠的容貌還算上佳,可是,無論是溫柔嫺淑還是身世背景全都比不上她,她相信樊延洛不會去做愚蠢的決定。當然,顏翠也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她應該明白,自己依靠年笙笙,是可以得到一個好姻緣的,不必非得要做誰的妾室。
“顏翠,你久等了,我已經和爹孃說過了,我們走吧。”盛珺說道。
顏翠依舊舒舒服服地坐着,演技一流地表達出了驚訝之情:“什麼?”
她的語氣微微上揚,即便是理智如她,看到這麼有趣的情景也幾乎想笑。
可是,如果讓顏翠在盛珺與盛翡中挑選一個,她也要選盛翡。盛珺這個人,小聰明很多,可是心眼太多,眼光太淺,如果嫁給盛家自己的子弟,可能是個好夫人,但對於樊家人來說,這樣的未來主母,着實太上不得檯面。何況盛珺一心只有盛家。
所以,就算是在盛珺與沒有少夫人中挑選,顏翠也寧願選沒有少夫人。
她承認自己不喜歡盛珺,所以,看盛珺惺惺作態的樣子,實在是太好笑了。
不過顏翠也只能忍着,她是來看戲的,不必爲了看戲把自己搭上。現在她只是一個傳話的人,俗語有云,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她就是那個“來使”。但如果她親自挑釁,那她可就得把命留下了。
“我是說,我們可以回樊家了,咳咳,回家。”盛珺以爲是自己的說法令顏翠不滿,或者是顏翠根本沒有回過神,就耐心解釋了一句。
顏翠嫣然一笑:“去哪裡?”
“回家。”這次盛珺就說得很篤定了。
“我只是來送信的。”說完,顏翠真的拿出了一封信。
盛珺一怔:“你不是來接我的嗎?”
顏翠一愣:“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來接你的?少爺派我來,是讓我送一封信給您,具體是什麼,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您恐怕不可以跟我一起回去,少爺特意叮囑過,我自己一個人來,也只能自己一個人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