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她怎麼又走了?”白嵐珠更怔。
呂玉琢卻露出擔心之色:“外面那麼危險,唐姐姐怎麼能走呢?要是出事了,怎麼辦?”
連惠瑤默默地搖了搖頭,暗歎一聲:“白嫂子和小玉兒果然還是太不知世事險惡了。”
不過,她自然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白嵐珠和呂玉琢被那逃走的兇人所欺騙,便嘆息一聲,說道:“她殺了武人,爲我們桃源鄉招惹來了一個大禍患,現在又扔下你們跑掉,你們可千萬別將這種人當作好人來感激啊。”
“什麼?”呂玉琢又懵了,卻是奇怪佔據更多。怎麼聽連惠瑤的說話,大家似乎是將唐姐姐當作了壞人一樣?壞的難道不是武人嗎?他們這些人,莫名其妙地殺入桃源鄉,將他們的東西搶走,誰阻攔就殺誰,根本不在乎旁人的想法,多少人受傷?甚至……也不是沒有人死過。
如今,終於有一個武人死了,怎麼動手的唐姐姐,反倒成了壞人?
呂玉琢只覺得自己的腦子都成了漿糊,她已經不明白什麼是好,什麼纔是壞了。
白嵐珠也覺得自己的腦袋成了漿糊,明明唐承念是爲了救她……莫非,是桃源鄉里的人誤會了?她連忙說道:“惠瑤,你快去將里長叫來。我要解釋。武人那時候差點將我殺死,若是唐姑娘動手,是救我啊!便是有錯,錯的也在我……”
“你以爲你沒有錯嗎?”此時,呂高志忽然從屋子外面走了進來,踏着沉着的步伐,語氣低沉。
“啊?”白嵐珠是沒想到。怎麼,難道她真的有錯?
誰知道呂高志居然還言之鑿鑿。
“怎麼?給了你這麼多時間,你竟然還沒有想清楚自己錯在何處?我們不是已經說過,不到正午,不許開門嗎?你們竟然還收留一個外人!看看。這不就是一個煞星?將那位大人殺了不說,如今居然還逃了!哼,要是她但凡有點良心,肯背下自己的過失,我姑且還敬重她一次,可她顯然就是個卑鄙小人!留下這麼大個爛攤子給我們!”
跟着走進來的呂三宗也幫腔:“不錯。要不是你們,那位大人怎麼會死?如今,若是他們派了人來尋麻煩,我們要怎麼解釋?至於你,竟敢反抗那位大人。害得這個瘋瘋癲癲的外人居然也敢對那位大人動手,說來說去,都是你的錯!”
等他說完,她豈止有錯?簡直是罪人!
白嵐珠被罵得傻了。
連惠瑤見狀,心生不忍,便替白嵐珠說道,“里長,這怎麼能怪白嫂子呢?她……”
“是啊!我根本沒有反抗他!是他忽然朝着牀鋪衝過來。將我甩在地上,我根本動不了,一害怕。不就不小心碰到了他?誰知道,他以爲我是反抗,就舉起刀要殺我……我想,那位唐姑娘一定是爲了救我才動手的,她不是故意的!”
呂高志更生氣了,“爲了鄉民們。便是挨一刀又何妨?難道,我們不會救你。還需要你去謝謝一個外人?”
“是……”連惠瑤剛要配合呂高志,也跟着勸說白嵐珠一下。可聽完了呂高志的話,她就無語了。配合這種言|論,她還真張不開嘴。因此,連惠瑤也只是輕輕地拍了拍白嵐珠的背,小聲勸說道,“罷了,你就服個軟,反正你沒受傷,別再跟里長頂嘴了。”
她也是怕白嵐珠一生氣,小姐脾氣又上頭,和里長大吵。
那白嵐珠恐怕沒辦法在桃源鄉里待下去了。可是,桃源鄉只有兩條路,一條水路,一條通往那武人所在,兩條不都是死路?
白嵐珠紅着眼睛,半晌,慢慢閉上,一行清淚緩緩流下,果然不再開口。
若不是爲了呂玉琢,她倒寧願走河道離去。
呂玉琢還小,站在牀上,緊緊地握着拳頭,連惠瑤連忙將她攬入懷裡,小聲地在她耳邊說道:“小玉兒,小玉兒,別這樣,你若是有事,誰來照顧你孃親?”
呂玉琢也不吱聲了。
母女兩個,便都靜靜地任憑呂高志責罵。
罵人也算個體力活,尤其是對手裝死魚,連掙扎都不掙扎一下的時候,就特別沒意思。呂高志罵得爽了,才說道:“不管怎麼樣,這次都怪你們太魯莽。所以,今天你們受到的損失,鄉民們就不幫你們湊了,如果那位大人背後再派了旁人來責問,你自己去應付。”
白嵐珠仍舊閉着眼睛,連惠瑤推了她一下,她才虛弱地說了一聲:“是。”
呂高志和呂三宗這才終於走了。
……
“好了,他們走了,沒事了。”連惠瑤走出屋子,去看了一眼,發覺呂高志和呂三宗果然頭也沒回,才跑回來報喜。
然而,白嵐珠與呂玉琢的目光中,哪裡有一絲喜色?
呂玉琢含着眼淚,聲音發顫:“難道,這是我們的錯嗎?若不是唐姐姐,孃親就死了!他……他怎麼能說挨一刀又何妨?挨一刀會死的啊!”
呂高志和呂三宗這時好像就完全忘了,白嵐珠是個病人。
白嵐珠伸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再擡起頭時,嘴角有一抹鮮紅之色。
呂玉琢看了一眼,便急了:“孃親,您快躺下!我去煎藥!”
說完就跳下了牀,往廚房衝去。
連惠瑤也連忙大步走了回來,給白嵐珠掖緊被角。她將手放在被子上,良久,忽然嘆息一聲:“我們將來的日子,就永遠都要這麼過了嗎?”
“我當年該隨着夫君去的。”白嵐珠緊緊地閉上眼,忽然,再一次流下眼淚。
“你說什麼胡話!”連惠瑤怒。
“他纔是個英雄,我如今纔想通,當年的我,竟然真的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將我的夫君拋屍荒野……我膽子小,又沒有用,可那時候纔是我最懦弱的時候……我……”白嵐珠緊緊地咬住脣角,等她鬆開,便露出了破了的下脣。
連惠瑤也跟着哭了,她一邊抹着眼淚,也不忘記白嵐珠纔是那個哭不得的病人,一邊勸說她,“當年的事情,你有什麼錯?人人都說你夫君錯了,可我也看見了,他敢拿着扁擔與武人硬拼,就爲了救那時懷着身孕的你,雖然他死了,但他是爲了救你而死的。”
“他爲了救我而死,我卻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曝屍荒野……我這樣的妻子,根本配不上他。”
“你別再胡說了,你將小玉兒拉扯他,纔算是對得起他,你千萬不能做傻事!”連惠瑤聽着白嵐珠的話越來越不對勁,連忙勸說起來。
只是此時,從旁邊忽然傳來一個怯懦的聲音:“爹爹他……是爲了救孃親而死的?”
那不是與唐姐姐一樣嗎?
白嵐珠仍然含着眼淚,忽然招招手,對呂玉琢說道:“玉琢,你過來,我有話要告訴你。”
“是。”呂玉琢有一種預感,她若是走過去,所聽到的故事,足以改變她的一生。
但她仍然走了過去。
連惠瑤聽着白嵐珠的話,不由得一愣:“你真的要將當年的事情告訴她?”
“她應該知道,她的爹爹是多麼偉大,不是桃源鄉里那些人污衊的那樣!他是英雄,他救了我們,他付出了生命,卻因爲桃源鄉中這些人的妥協,而成爲了一個笑話。他不是笑話。”白嵐珠勇敢地回望着連惠瑤,眸子閃耀着激動的光輝,“我希望玉琢可以成爲和她爹爹一樣,了不起的人。”
連惠瑤忍不住說道:“了不起的人,不是那麼好做的!”
“哪怕她最終成爲一個平凡的人,度過平凡的一生,也沒有關係。可是,我要將我的夫君告訴我的話,也告訴她。她,再告訴她的孩子……哪怕所有人,我們所有的人都平淡地過完這一輩子,也沒有關係。”白嵐珠喃喃,“只要,還擁有一顆勇敢的心。”
如今的桃源鄉里,還有誰,擁有這顆勇敢之心?
或許還有一個吧。
……
“砰!砰!砰!”
唐承念拼命地擊打着面前的空氣,如果有旁人站在這裡,一定會以爲她是一個演技一流的瘋子。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就在她的面前,真的橫亙着一道看不見的結界,哪怕她是從這裡跳出來的,她也再也回不到那森林中去了。
可是她噁心這個地方!她只想回到現實中去!
“什麼鬼假想世界!”唐承念氣憤不已,這裡哪兒假了?真得跟什麼一樣!那些人難看的嘴臉,總是能成功地激怒她,於是她現在丟臉地跑掉了!既然跑掉了,難道還回去嗎?纔不……絕不!不回去!唐承念泡在水裡,跟自己發脾氣。
可是這也沒用,她再怎麼發脾氣,也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她被困在這個假想世界裡了。
確切地說,是被困在桃源鄉,哪裡也不能去的小地方,哪能稱什麼世界?
唐承念泡在水裡,眼睛忽然瞄到了不遠處地河。河流似乎通往別的地方……可是她又想起來,白嵐珠曾經說過,桃源鄉里有人順着河流離開過,可是再也沒回來。會不會太冒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