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嶽有個化神修士當師父,但他師父已經多年不曾回來過了?”任自在重複着風景悠的話,表情不由得一變,從剛纔的驚異訝然變成若有所思。他玩味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不過很快便鬆開眉頭,露出沉醉的表情。
這變化非常快,以至於風景悠並沒有看出不對勁。
他只以爲任自在是對自己新培育的這種茶葉十分滿意,心中暢快,決定再送他幾罐。
“如此說來,此人倒也不是動不得……但若是他師父返回怎麼辦?”任自在搖擺不定。
風景悠微微一笑,閉口不言,等任自在自己拿主意。
任自在見了,不由得暗惱,平素在父親面前,只要有任何需要人拿主意的問題,風景悠都會如嗜糖的螞蟻一般迅速黏過去,回答的時候半點也不會遲疑。只有在他這裡,這個所謂的門客,謀士,立刻裝起了瞎子聾子啞巴,一點忙都不肯幫。
“罷了,不到林家,也不知道具體情況,還是先等到了那裡再說吧!也許,那林家少主也不是擺弄不得。”任自在見慣了在任玄御面前卑躬屈膝的降人,根本不相信這世間會有明日樓無法控制的人。
風景悠並不這樣想,但聽了任自在的話,他也只是微笑點頭,並不說多餘的話。
“我聽說我要提親的女子便是林家家主的女兒,那林家少主的妹妹,現如今快要到林家了,之前我爹不肯說,現在您總可以告訴我爲什麼一定要讓我向那林惜月提親了吧?”任自在從出發前就滿腹不解,但任玄御一直神秘兮兮地微笑,卻不肯透露一點消息,令他無比好奇。
“到得此刻,說也說得了。”風景悠不再吊胃口。反正任玄御也從來沒有命令他封口,之前不說,只是不想說,懶得解釋。不過。如果到了林家還不讓任自在知道緣故,耽誤了事情,等回了明日樓,任玄御一定不會放過他。
任自在做出洗耳恭聽的恭敬模樣,令風景悠深覺被尊重,也就不再藏着掖着。
“其實,那位林惜月林姑娘,乃是陽靈根。”風景悠沉聲說道。
聽了這一句,任自在的神情不由得一變。
他大喜:“陽靈根?”
任自在並沒有詢問林惜月是陽靈根爲什麼活着,而是純粹爲她擁有陽靈根而感到欣喜。
“好。好,好!怪不得!”任自在欣喜若狂,並不掩飾。
“樓主他爲了您已然殫精竭慮,您可不要讓他失望啊……”風景悠沉聲勸誡道。
任自在的某種掃過一絲不耐,但很快又掩去。笑道:“我自然知道他一直爲我好,我不會讓他失望的。”
風景悠卻並未誇讚,只是語氣**地說了一句:“但願如此。”
說完,他便起身,將陣法撤去,笑道:“少爺,我來這裡正是爲了說這件事。既然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那麼我這便告辭。”
“是嗎?”任自在連忙起身,那一身慵懶之氣也全部散去,他立刻追着風景悠走過去,口中說道,“請風先生稍待。我送您。”
“不必了。”風景悠揮了揮手。
“那就讓我這羣侍女們相送,請您不要推辭。”任自在滿臉誠懇,似乎只要風景悠拒絕便會大傷他的心似的。
風景悠雖然覺得任自在有些麻煩,不過任自在一腔好意,他自忖也不該太不給面子。
於是便鬆了口。說道:“那好吧。”
幾位侍女便隨着風景悠魚貫而出,雖說相送,卻一路送他到了他的馬車那裡。
那輛馬車雖然從外表看來並不奢華,但內部構造卻比任自在的精緻得多。
而這羣侍女的態度也極盡恭敬,的確令風景悠大漲面子。
守護在車隊兩旁的武衛們也都羨慕地看着風景悠,悄聲議論。
“你們看,風先生多氣派!”
“是啊,少爺對風先生實在太尊重了。”
“不過你們覺不覺得風先生和少爺之間的關係不怎麼親近?”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見。
“不會吧。”當然也有人反駁,“我看他們的關係挺好。”
“那是你沒有見過樓主與風先生之間說話的樣子,風先生對樓主簡直是尊敬到骨子裡了,對少爺麼……”那人聽了反駁之語,下意識地說道。
“對少爺怎麼樣?”
剛纔那提出不同意見的武衛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不由得尷尬地揮了揮手:“你們別問我了,大約真是我想錯了。”
“唉,你這人,怎麼說一半,留一半?難不成,對我們這些兄弟還藏着掖着嗎?”
“自然不是!”那武衛立刻反駁說道,“我只是覺得風先生對少爺並沒有對樓主那麼尊重。”
這話就有些誅心了。
故意問這武衛的人也感覺到氣氛不太對勁,不由得呵呵笑道,給自己和對方打圓場:“風先生肯定不會這樣的。況且……少爺與樓主確實比不了。”
“也是。”
“對啊。”
……
車廂中,任自在孤零零地倚在車廂邊緣,耳朵貼在車廂壁上,聽着外面的議論聲。
當他聽到衆人開始評判他後,任自在已經直起了腰。
他若無其事地捏着手中的茶杯,只是靜靜捏着,並未動怒。
良久,任自在才擡起頭。
此時那八位侍女已經回到了此處,掀開了車簾,想要按照順序一個個走進來。
任自在猛然砸了茶杯,語氣不耐地問道:“外面怎麼吵吵嚷嚷的,在說什麼?”
走在最前面的侍女名爲亦憐,乃是最爲任自在寵愛的女婢,剛纔斗膽問起林惜月的人,也是她。此時任自在開口了,作爲最受寵愛的侍女,便是明知道這個話不好回,她也不得不勉強打起精神,露出一個安撫性的笑容,對任自在言道:“請少爺在這裡等一等,我出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任自在點點頭,揮手說道:“快去快回。”
見亦憐開口,立刻安撫了任自在,其他七位侍女都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了一絲嫉妒。
任自在見了,哈哈大笑,說道:“少爺我公平得很,不會偏倚任何一人,你們若是能夠像亦憐那樣聽話懂事,我自然也會對你們好。”
“少爺謬讚了。”
其實亦憐只是出去晃了一圈,做個樣子,外面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哪裡會不知道?
只是這些誅心之語,卻是不方便說的。
她雖然只是一個侍女,卻也曉得幾分道理,如今風景悠正是如日中天,極受任玄御的信任。就算是任玄御的兒子,在他面前也比不得風景悠的話好使。若是將外面武衛的胡言亂語盡數都說了,真逼得任自在發怒,就算外面的武衛必死無疑,那風景悠也不會放過她。她只是一個侍女,夾縫裡求得生存便心滿意足了,纔不會插|進這種爛事裡頭。
於是亦憐十分從容地走了進來,彼時,那七位侍女仍舊在車廂外等着,等亦憐上了馬車,她們纔敢上車。
亦憐便仍舊是第一個走進車廂的,姿態雍容地跪在任自在身邊,說道:“外面那些武衛嫌這天太熱,太悶,正在抱怨呢。”
“哦?那叫他們忍着,別亂嚷嚷,敗我的……”任自在丟了茶杯,端起酒杯,語氣含糊,“……酒興!”
“是。”亦憐這一次就沒有自己親自出馬了,而是點了一個侍女去跑腿。
其實,她也只是叫那侍女出去看一眼罷了。
方纔任自在並沒有壓低聲音,他怒意十足的勃|然之語,早就讓外面的那羣武衛噤若寒蟬。他們自己心虛,哪裡還敢再談論這種事?自然一個個都閉上了嘴。
那跑腿的侍女很快回來,稟告道:“那些武衛都沒有再說了。”
她想了想,補了一句:“大約是見亦憐姐姐出來,知道您生氣了,便不敢再說。”
亦憐忽然轉過臉,看了她一眼。
她記得這個小侍女,是最近來到任自在身邊的,名叫甄薇,平素可沒有這麼多嘴。
被亦憐瞪了一眼,甄薇像是嚇了一跳,立刻低下頭去,抖抖索索。
於是亦憐便收回了目光,膽子這麼小,簡直不堪大用。
任自在似笑非笑地看向亦憐,出言讚許道:“亦憐果真深得我心。”
亦憐嫵媚一笑:“少爺何必說這樣的話,我本就應該爲少爺打算。”
“是啊!”任自在伸手,輕輕撫過她的面頰,“你簡直對我忠心耿耿。”
亦憐羞澀地低下頭,心中卻是痛快。
那林家大小姐便是姿容絕色,身份高貴又如何?她纔是少爺喜歡的人!
此時,車廂外又傳來一個聲音。
“少爺,武衛秦羽,有事稟告!”
“秦羽?”這是武衛首領的名字,任自在當然不會記不住,可他仍舊露出些迷糊的表情,“好熟悉的名字啊……”
亦憐嬌笑:“少爺,秦羽是武衛首領啊。”
“哦。”任自在點點頭,對車廂外言道,“有什麼事情?”
那秦羽自然聽見了車廂裡的對話,不由得嘆息一聲,但很快大聲答道:“稟告少爺,有一個來自林家的人,想要見您,他有林家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