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州局勢大變之際,衛朔已完成了草原征服,在處理好陰山以北諸胡部落後,他又在新收復的土地上設置了壩州。
整個壩州轄地陰山以南、長城以北,其中在以岱海爲中心的草原上設山南郡治涼城。而廣袤的壩上草原被一分爲四郡,治所都是即將新築的城池。
爲了將壩州儘快納入遼東治下,衛朔一邊下令將關中多出來的人口全都遷居過來,又從幽燕之地遷來不少已歸化的胡虜另一邊則急調劉翰任壩州刺史,邵玉娘爲壩州都督。
其他收復的土地也都有了安排,其中在東套平原上恢復雲中、五原兩郡舊制,歸朔州。
太興二年七月底,在完成了善後工作後,衛朔終於再次返回薊城。結果剛一回來,就接到了祖逖戰死彭城的噩耗。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祖逖怎麼可能會戰死在彭城?”
一想起當初二人在徐州並肩作戰的情景,衛朔難掩悲痛。當初是祖逖將徐州東部劃歸他名下,讓他在徐州有了立足之地。即便近來二人因理念不同關係漸行漸遠,但衛朔對祖逖的敬仰之情從未減少。
因爲他很清楚,祖逖疏遠遼東不是因爲他侵害了世家利益,而是遼東時時刻刻都表現出來要取晉室而代之,這是祖逖最不能容忍的事。
“主公,朝廷援兵遲遲不過淮河,致使祖將軍孤軍奮戰,最終寡不敵衆,以身殉國。”
“朝廷救援不力?!遼東呢?遼東的援軍在哪兒?”
面對衛朔的咆哮,遼東上下各個噤若寒蟬,誰也不敢輕易開口。
最終還是裴嶷仗着資歷最老,躊躇片刻道:“主公,非是遼東不派援兵,而是祖將軍根本就沒向遼東求援!”
“什麼?!”衛朔滿臉震驚,不敢相信裴嶷所言。
“主公,確如裴長史所言,自始至終祖將軍也未向遼東求援。”高瞻在一旁解釋道。
裴嶷看了一眼衛朔繼續道:“主公,祖將軍不向遼東求援,未嘗沒有成全遼東之意。”
衛朔聞言頓時一震,一下子想通了其中關竅。祖逖是個不折不扣的晉室忠臣,即便他明知遼東對百姓不錯,又志在驅除胡虜,但他仍不會跟遼東在他看來旨在推翻晉室江山的逆賊同流合污。
眼看着遼東越來越強大,未來一統天下之勢越來越不可阻擋,祖逖在不願未來做螳臂當車的同時,選擇戰死沙場來作爲自己的歸宿。
“來人,向石勒喊話,讓他在一個月內將祖逖屍體給我完完整整送到薊城,不然老子就親率大軍自己去取。”
“某要在薊城爲祖將軍舉行隆重的國葬!”
……
“嘭!”的一聲巨響,石勒雙拳狠狠砸在案几上,咬牙切齒道:“衛直元,欺人太甚!怎能如此羞辱某?竟像揮斥僕人一般對我呼來喝去!你不是想要祖逖遺骸?老子偏偏不給你。”
原本襄國與遼東之間就是死敵,而這次衛朔又毫不顧忌石勒感受,直接呵斥他交出祖逖遺骸,徹底點燃了石勒心中怒火。面對盛怒的石勒,襄國上下除了張賓外沒人敢上前勸解。
“主公,且息雷霆之怒,不過是一具無用的屍體罷了,遼東既然想要給他就是,何苦爲這點兒小事大動肝火?眼下我襄國主力齊聚淮河一線,後方空虛,萬一因此激怒了遼東,而使得衛直元大怒興兵,豈不因小失大?”
張賓若有所思道:“再者將祖逖屍體交還給遼東,對我們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嗯?孟孫此言何意?”石勒眉頭緊皺滿臉不樂意。
“主公,按說作爲晉室忠臣,祖逖戰死沙場,朝廷不說厚葬之,起碼得大肆封賞以彰顯朝廷恩德。然而自祖逖戰死之後,江左除了下了一道追封詔書,將祖逖品軼提升一級了事外,再無其他舉措。眼下大司馬衛朔高調要回祖逖屍體,顯然是要隆重禮遇之。”
“遼東如此做必然會讓天下人認爲朝廷薄待功臣,天子受到責難又會將一切責任推到衛朔身上,如此江左與遼東之間矛盾必然加深,若主公趁勢攻取淮南,不虞擔心遼東援救江左。”
“嗯,如此就依孟孫之意。”
……
果然,正如張賓所料的那樣,當衛朔王者歸來並高調宣佈要在薊城爲祖逖舉行國葬的消息傳至建鄴時,引起朝廷上下一片譁然。
衛朔此舉分明讓朝廷處境尷尬無比,一時間各地紛紛指責朝廷薄待功臣,讓剛剛當上皇帝的司馬睿惱火不已。
“咳咳,咳!”司馬睿輕咳幾聲,說起來他比石勒還要年輕兩歲,但多年來盡心維持着江左局面,讓司馬睿心力憔悴,身體遠遠比不上石勒強健。
“其實朕是想救祖士稚的,只是他得罪的人太多了,不光王敦想讓他死,以6曄爲的江左世家也不希望他活。祖氏兄弟滅亡固然少了一個藩鎮,但也讓淮南少了一道屏障。”
“眼下石勒兵峰直指淮南,遼東又因祖逖之死而怨恨上朝廷,日後一旦淮南遇險,朝廷上哪兒找援軍?”
太子司馬紹滿心擔憂道:“父皇,遼東居心叵測,分明是要與朝廷爭奪民心。當初兒臣在遼東考察時,當地就有不少人指責朝廷北伐不力。而今大司馬攜平靖漠南之殊功,又要公開爲祖逖舉行國葬,怕是北地民心再也不屬朝廷矣!”
“自大司馬推行均田制以來,北地民心就已不在朝廷這邊。其實朕更擔心祖逖之死,會讓北地豪傑徹底倒向遼東。”
……
“唉,沒想到大名鼎鼎的祖逖竟死了!想當初某與邵續、曹嶷、祖逖、祖約五人,在大司馬牽頭下,相約共守中原。誰知只過了數年,祖氏兄弟相繼敗亡,曹嶷鼠兩端,唯有老夫還堅守在司州。”
李矩得知祖逖戰死彭城感到十分震驚,沒了祖逖在南邊牽制,司州壓力倍增。而中原越來越複雜的局勢,讓李矩感到越來越力不從心。
“姨丈,說句不好聽的,祖逖之死完全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若是他能果斷一點兒投到遼東,以他跟大司馬之間的交情,即便混得再不如意,也不可能落到今天這地步。”
郭誦意味深長道:“不過祖逖之死卻給司州敲響了警鐘!”
“嗯?述之此言何意?”
“姨丈,大多數人都把祖逖的死歸於朝廷援救不力上,其實真正致其於死地的是遼東!”
“遼東?!這……這怎麼可能?大司馬遠在塞外,遼東就算有心也會無力吧?”
“姨丈小覷了遼東,若要救祖逖,根本無需出動大批兵馬,只需青徐二州駐軍足矣。關鍵是遼東上下並無救祖逖之心,而這纔是祖逖戰死彭城的原因。”
“隨着遼東解決掉草原威脅,未來其重心必然要轉移到收復失地、統一天下上,像祖士稚、姨丈這樣割據一方的諸侯也會成爲遼東統一天下的絆腳石,爲日後計,遼東難免會借胡虜之手除去各路豪傑。”
“啊!”李矩面色蒼白,哆哆嗦嗦地問郭誦:“誦兒,你一向足智多謀,可有計策教我?”
“姨丈應該很清楚,單靠司州絕對不是石勒對手,爲了避免日後像祖逖那樣死無葬身之地,我們需要早早選好投靠的對象。既然要拿司州換前程,未來遼東一統天下之勢不可擋,姨丈爲什麼不選擇當一個開國功臣呢?”
郭誦十分看好遼東前途,極力慫恿姨丈李矩投靠衛朔。至於江左他從沒考慮過,且不說司州與江左相隔重重,單單朝廷薄待各路流民帥的舉措就讓他望而卻步。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