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興元年,八月底,隨着秦州平叛逐漸進入到收尾階段,衛朔將各項具體事務全權委託給雍州刺史府以及都督府後,其在陳安、莫含、溫嶠、皇甫真等人陪同下離開長安,前往各地視察。
與遊子遠、毛寶等雍州文武高層作別之後,衛朔乘馬車向東而去,而太子司馬紹以需要學習爲由,決心把跟班這個光榮而偉大的角色繼續扮演下去。
衛朔出巡的第一站是關中東邊門戶——潼關。
潼關始建於東漢建安元年,北臨黃河,南踞山腰,是關中的東大門,歷來爲兵家必爭之地
自遼東佔據此潼關後,立即重修了關牆,使其比以往更加險要難攻,並在關內籌建了上等折衝府,駐紮了三千府兵。
站在潼關關牆上,衛朔忍不住詩興大發,“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望東都,意躊躇。傷心魏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這是衛朔首次在外人面前表露文學才華,他‘作’的這首詩詞在外人眼中格式不甚嚴整,與當今流行的五言詩完全不同,但詩詞意境深遠、感情真摯,非常容易感染他人。
無論是溫嶠、庾冰、皇甫真等才華橫溢之輩,又或者是陳安等不通詩詞者,都被衛朔這首別緻的詩詞所感染。
而太子司馬紹聯想到已化成廢墟的洛陽,忍不住潸然涕下。
“沒想到大司馬竟也是詩詞高手,這首小詩別具一格,意境深遠,引人深思。”
“太子過獎了,朔哪裡懂什麼詩詞歌賦?不過是有感而發罷了!真要說起寫詩作賦的本事來,又有誰及得上劉公越石,‘何意百鍊剛,化爲繞指柔。’僅此一句足以名垂千古。”
說到這兒,衛朔望着司馬紹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問:“太子殿下真要隨在下回薊城?”
“那是自然,孤此次北上就是抱着向大司馬學習的目的,不親自到薊城看看,又怎能發現遼東各項政策的妙處?”
司馬紹早打定了主意,不考察清楚遼東底細,他是絕不會返回江東。
而且只有近距離觀察遼東,才能真正感受到遼東的強大。再說司馬紹也是個有野心的人,他不甘心像父親司馬睿那樣飽受世家欺凌,有意在接位後襬脫世家對皇權的壓制。至於遼東對江東的威脅,在他看來,未來江左擺脫世家控制後,纔有希望與遼東一爭長短。
看了看眼前躊躇滿志的司馬紹,衛朔微微頷首道:“既如此臣就不再多說什麼了,一切按照殿下的意思來!”
在潼關稍作停留之後,衛朔一行隨即又折回往西經華陰,渡渭水向北,接着便是馮翊郡大荔縣。
大荔,是黃河西岸縣城,而連接黃河兩岸的蒲津古橋就在大荔縣以東。靠着交通便利,大荔縣經濟迅速發展起來,成爲聯繫雍並的紐帶城市。
衛朔出巡大荔縣的主要目的是考察蒲津古橋開通後,對當地經濟發展的帶動作用。
蒲津橋是黃河上建成的首座固定橋樑,大大加強了秦晉之間交流,促進了兩地經濟發展,以蒲阪、大荔爲代表的兩岸城市很快就得到巨大發展,迅速變得繁榮起來。
以大荔爲例,在蒲津橋開通之前,僅僅是個擁有五千戶人口的小縣城。然而自蒲津橋貫通後,大荔很快成爲秦晉兩地貨物東進西出的集散地之一。
大荔,四方商賈雲集,境內各種行業迅速發展起來,城市規模也日益擴大。到了今天城內僅各種店鋪就超過了千餘家,而來往於縣城幹道上的馬車更是綿延十餘里,已成爲雍州相當繁華的城市。
隨着黃河水上交通不斷髮展,每年來往與大荔的商賈數不勝數。
此時,衛朔、司馬紹等人站在城牆上放眼遠遠望去,只見自黃河岸邊至縣城門口,密密麻麻全是來往的馬車,浩浩蕩蕩一望無邊。
而這些往來的馬車上裝滿了各種商品,既包括稻米、小麥、紅薯、玉米等糧食,又有河東盛產的食鹽、煤炭、水泥等關中急需的物資。
地處黃河西側的大荔縣是一座具有悠久歷史的古城,而且由於大荔位於“襟連黃河,背倚關中,承東啓西”的要衝之地,當蒲津橋架起之後,到而今已迅速發展成商業極度繁榮的經濟重鎮。
大荔因得交通之利而迅速發展起來,因此境內一些與運輸有關的手工業、商業亦隨之興起。像車行、冶鐵、制繩、木材加工以及紡織之類的作坊在城內是星羅棋佈,另外酒樓、客棧行當同樣是興旺發達。
優越的地理位置讓大荔縣在蒲津橋開通僅僅一年間就已繁榮富庶、商賈雲集。各富商大賈從四面八方紛紛涌向這裡,當中既有珠寶商、米商、茶商、絲綢商、木材商、藥材商等各種商人,也有從事對外貿易的大商賈。
看到大荔縣繁華如斯,衛朔相信當遼東打通陸上絲綢之路後,其作爲南下北上、東去西去的交通樞紐,大荔縣將會迎來新的發展機會。
到了大荔縣城之後,馮翊郡守、大荔縣縣令等當地大小數十名官員紛紛前來拜見。
衛朔對着當地官員開門見山道:“諸位,某將在大荔停留幾日,爾等可將往日政務整理一下,提交上來供我查閱。另外,在政務上有什麼難題也一併講出來,能當面解決就當面解決掉,若不能當面解決等我回到薊城與牧府商議後再做安排。”
聽完衛朔吩咐,在場地方官員趕緊將事先準備好的材料拿出來彙報。這種彙報當然會摻有一定水分,然而大夥兒都清楚衛朔最討厭弄虛作假,而且還會派出直屬官吏私下調查,因此衆人倒也不敢過於做假。
當日衛朔與郡縣兩級官吏整整談了一下午公事,直到夜幕降臨,衆人才告辭離去。
而自願做跟班的太子司馬紹在這期間一直站在衛朔身後聆聽,由於刻意隱瞞外人竟沒發現太子殿下的存在。
親眼親耳看到聽到衛朔處理政務,司馬紹內心受到極大震動。在江左的時候,他作爲繼承人曾多次旁觀司馬睿與屬下商議政事。那個時候給司馬紹留下最深的印象便是,作爲最高統治者司馬睿不過是個蓋章的人,根本就沒有一絲實權。
大多數情況下,世家們已處理好了各種政務,拿上來討論不過是做做樣子,即便琅琊王有異議也不可能有所更改。
相反衛朔那才叫處理政務,各級官吏在他面前噤若寒蟬,不敢有一絲一毫欺瞞敷衍之意。
而有些事關戰略發展的大事件更是得大司馬親自下決定才行,在遼東又有哪個人敢代大司馬做決定?
司馬紹滿心苦澀,越是參觀越是覺得父親司馬睿活得憋屈,內心越是有一團火在燃燒。
“殿下莫要氣惱,江東上下雖有各種問題,可畢竟底蘊深厚,只要措施得當,未來必可超越遼東。”
跟在太子身邊的庾冰看到司馬紹滿臉陰鬱,以爲其看到繁榮的大荔縣受到了刺激,忙出言相勸。可惜他卻不知,司馬紹真正惱火的原因是感受到皇權受世家制約太大了。
作爲一個有雄心壯志的人,司馬紹是絕不允許這種情況繼續存在下去。在內心他已下定決心,將來只要時機成熟,一定要削弱世家勢力,作一個真正的帝王。
在大荔縣停留數日之後,衛朔一行順利通過蒲津橋渡過黃河而進入河東境內,在視察完安邑鹽池生產後,大隊人馬隨即北上晉陽視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