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俞看着躺在垃圾堆裡的女孩,心裡很不是滋味,一陣陣的垃圾惡臭向他襲來,他掩住口鼻,努力忍住想要嘔吐的衝動。
雖然天氣已有些涼爽了,但女孩的身上穿的還是夏天的服飾,低領的短袖T恤和牛仔短裙,沒有遮蓋住的皮膚上有些星星點點的淤青,讓人看上去很不舒服。而她裸露的脖子更加顯眼,上面光溜溜的卻留下了一圈勒痕,長長的頭髮鬆散開遮住了她的半邊臉,而另半張臉孔雖然露了出來,泥污粘在蒼白的臉頰上預示着她早已沒有了生氣,失去血色的嘴脣微微張開,似乎還想在訴說什麼。
雖然屍體的樣子很狼狽,但陶俞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了這就是他剛剛在網站上看到的那個女孩。
本來陶俞認爲破譯了網站就可以爭取主動,儘快找住兇手,只是沒想到還是慢了一步。他懊惱地看着那具屍體,臉上因爲痛苦而扭曲起來。齊大海看到陶俞難過的樣子,走過去,用力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
陶俞彎下腰,用戴着手套的右手撿起了女孩的手包,打開後發現裡面竟然還有一隻粉色的皮夾子。他打開那個錢包,現金很少,也沒有任何銀行卡,但在卡槽裡卻放着身份證和一張學生證。還是個學生呢,陶俞這麼想到,眼中滿是含着隱忍的怒氣,他在學校的名稱欄處掃了一眼,口中憤恨地說道:“真是一個兇狠的劊子手。”
“不禁兇狠,而且還很狡猾。”齊大海接着他的話說道,“看來那張卡片不止是簡單的證物,更是一個宣言或是一種挑釁。”
“齊叔,你的意思是?”陶俞轉過頭,不解地看着齊大海道。
“很明顯,他是故意留下優惠卡的,這也正是我想知道卡片來源的原因。這兇手的目的就是讓我們看到網站,而加密突然降低了難度無疑是在他作案之後,故意給我們留下的破綻,想讓我們事事比他慢上一拍。這可以給他一種快感,讓他覺得自己不僅在製造案件,而且還在一步步牽着我們的鼻子,讓我們隨着他的節奏來處理案件。”
齊大海的分析讓陶俞一陣靜默,他壓抑着滿腔的怒火,緊緊咬住牙關,半天也沒吭聲,腦子裡卻在靈活地轉動着,仔細思索後,他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齊大海見陶俞沒有說話,以爲他還沒有跟上自己的思路,於是說道:“陶俞,你要是還懷疑就給小劉打個電話覈實一下吧,順便也問問情況。”
陶俞點點頭,順從地撥通了電話,那端傳來了小劉的聲音,“喂,陶哥啊,那個網站很奇怪,剛剛破譯的內容已經移到了開放的版塊裡,而加密版塊不僅改變了密碼,而且又變回了雙重加密,現在又無法進入了。”
掛斷電話後,陶俞神情凝重地摸了摸下巴,關於名片的細節他一定要問清楚。打定主意後,他突然擡起頭,對齊大海說道:“齊叔,我有點事,先離開一下,這裡就先拜託你了。”還沒等對方作答,他已經跑出街口,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齊大海詫異地看着陶俞,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慢悠悠地轉過頭,嘴角微微揚起一絲笑意。他抓着自己的後頸
左右扭了扭,然後換上一副嚴肅的神情,吩咐其他的小刑警開始處理現場。
那些人按照他的指示拉出警戒線,沿着屍體的痕跡畫出白線,然後擡走屍體,蒐集附近的證物並開始察驗一切可以的線索,所有人都進進出出,忙忙碌碌的。
而這時候,陶俞只顧着在車裡琢磨這件事,他這樣興沖沖地跑去難免有興師問罪的意味,雖說對方是自己十幾年的鄰居加玩伴,但話不說開他實在有種如鯁在喉的感覺。
車子開到了渡門大學,陶俞緩緩走進校園,現在學生們都還在上課,他沒有利用職務之便硬將汪熙偉叫出來,而是站在心理學系的教學樓外邊思忖該如何開口邊耐心地等他下課。
等了沒多長時間,就聽到裡面傳出隱隱約約的喧鬧聲,陶俞看了一眼手錶,十點半整。他以爲學生們已經下課了,於是掏出手機給汪熙偉打了一個電話,但連打了兩次卻沒人接聽。這時,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從樓裡跑了出來,邊跑邊嘰裡呱啦地說着什麼,陶俞仔細地聽着,聽到他們似乎是說去找院長。
發生什麼事了麼?一向好奇心旺盛的陶俞忙掛斷電話,走進了教學樓。吵鬧聲是從最裡面的階梯教室裡傳出來的,他走到那間教室門口,在門外就聽到了一個女老師訓斥學生的聲音,她的嗓門雖然很高,卻仍然壓制不住底下學生們的竊竊私語。於是陶俞趴在門上,順着半開的門縫向裡邊望去。
女老師怒氣衝衝地站在講臺前,面前站着兩個男學生,鼻青臉腫的樣子看來是打架了,原來是在上課期間在教室裡打架啊,怪不得老師那麼生氣呢。陶俞心裡正在琢磨這事,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連忙一閃身,躲進了旁邊的男廁所裡,向外偷看。
心理學院的院長是一個文質彬彬的男人,他的身材微胖,戴着一副金絲鏡,頭頂上的頭髮也都掉得差不多了,總之第一眼的印象倒是很符合院長的形象。
院長進去後免不了又是一陣斥責,隨後帶着那兩個學生走了出來,階梯教室裡頓時安靜了下來,裡面的課程又繼續上了起來。
陶俞默默地看着從男廁所前走過的三個人,院長面無表情,眼鏡下的那雙眼睛看不出怒意,似乎對學生打架的事情已經司空見慣了。走在他後面的學生揚起了嘴角,像是在得意地笑。而在後面的那個學生頭髮蓬亂,臉上有淤青,手臂上面因爲劃破了而留下一道血痕。他的臉上仍舊溢滿了怒氣,明顯還在極力調整呼吸。
看着那張臉,陶俞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人他認識,接着就感到了詫異,那個平時絲毫不喜與人結怨的汪熙偉竟然在教室裡打架,這其中一定有很重大的緣由。
陶俞見那三人走進了院長辦公室,他就一個人在校園裡溜達了起來,微風輕輕吹來,校園裡有股久違的清新氣息,這讓他很留戀。
陶俞順手抓起操場邊的籃球,一陣心血來潮自顧自玩了起來。出過汗後,他感到心裡一陣暢快,擡起頭,冷不丁發現遠處的看臺上一雙眼睛在緊盯着他,那目光中有種難以言喻的陰冷。他渾身一哆嗦,扔掉籃
球,不動聲色地向那個方向走去。剛走沒兩步,他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叫他,“陶俞……”
陶俞回過頭,發現是汪熙偉,他關切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包紮好的手臂和貼着創可貼的臉,確定對方無事後頃刻間又回過頭,但在看臺上的那個人已經不見了。
“你在看什麼?”汪熙偉有些煩躁地問道,他的眼鏡腿又斷了,用橡皮膏粘住後勉強掛在了耳朵上。
“沒什麼……”陶俞轉過頭,咧開嘴笑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以爲躲到廁所裡我就看不到你了?”看到對方的嬉皮笑臉,汪熙偉一臉不悅地說道,“沒想到警察也喜歡偷窺……”
“什麼偷窺啊?”陶俞不快地皺起眉,但一想到汪熙偉的處境,他就把心裡的小小怒氣壓制了下去,心平氣和地問道,“怎麼樣,院長打算怎麼處理?”
“誰知道,應該不會給處分,又不嚴重,批評一下就沒事了。”汪熙偉聳聳肩,滿不在乎地答道。
看着他與平時大相徑庭的反應,陶俞不禁關心地問道:“不過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從我們認識起,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打架。”
“哼……”汪熙偉輕哼了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都是‘多巴胺’惹的禍啊。”
“啊?”陶俞不解地撓撓頭,“你能說點我聽得懂的語言嗎?”
“不是跟你說了,讓你回去多看看書嘛。”汪熙偉不耐煩地看了陶俞一眼。
這時剛好有兩個汪熙偉的同系同學走了過來,他們看到汪熙偉立刻向他走過來,臉上帶着盈盈的笑意,“汪熙偉,沒看出來,你今天還真威風,李小山不就是說了幾句夏雪舞的壞話嘛,你就真跟他打起來了啊。”
“是啊,更何況誰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也許他們真的有交往啊,搞不好真有那種關係也說不定。”
“喂,你們八卦夠了沒有啊?”汪熙偉擰緊雙眉,狠狠地瞪着那兩個人,眼睛裡就想要噴出火一樣。
見汪熙偉一改往日的溫和,反應劇烈,那兩位同學心裡一驚,忙陪笑着閒聊了幾句,然後轉身就溜之大吉了。
那兩人剛一走,陶俞的表情就變得一陣怪異,“我想起來‘多巴胺’是什麼了,我記得誰好像說過,愛情其實就是腦裡產生大量多巴胺作用的結果。”
看到對方的自以爲是,汪熙偉撇撇嘴,說道:“多巴胺的作用其實是把某種亢奮或歡愉的信息傳遞到大腦裡,而在這兩種感覺的支配下,人類往往會產生衝動的行爲。”
“那你的意思是愛情就是一種衝動嘍?”
“難道不是嗎?”汪熙偉轉過頭,定定地看着陶俞。
看着汪熙偉有些哀傷的目光,陶俞心裡一陣不忍,這也讓他感到一陣羞愧,自己興沖沖地跑來卻把案件拋在了腦後,自顧自玩起了籃球。然而興師問罪的話到嘴邊陶俞又難以啓齒,他想汪熙偉也許只是給了他那張優惠卡而已,反倒是發現卡片夏雪舞才真正比較可疑,這時候他又想起了在看臺上盯着他的那個人,臉色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