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露鋒芒
商陸皺眉,不明白自家偶像和自家老大在打什麼啞謎。
喬倚夏眼眸低垂,話語卻充滿了力量:“第一,他們夫婦很貧窮,向不少村民借過錢,按理說應該是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對象,但債主竟然還會找他們去打牌,由此可見他們夫婦二人人緣還不錯,人應該很隨和。第二,她原本對敲門聲不聞不問,在聽到‘他’之後卻開了門,並且在與我們談話的過程中拼命將責任攬到自己的身上,可以推斷她是在爲一個很親近的人開脫罪名。”
說到這裡,喬倚夏回頭看了路西綻一眼,她閉着眼睛,卻再次感覺到了自己在看她,於是淡淡說道:“繼續。”
“第三,她在提及她丈夫的時候眼睛時而向左看時而向右看,飄忽不定,很顯然,她在刻意撒謊,她有意迴避跟她丈夫有關的話題。並且,我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喬倚夏微微蹙眉,身旁的商陸也懸着一顆心,“在他們睡覺的屋子裡,牀往上約三十公分處,有一片格格不入的白。”
“他們的屋子不僅牆壁泛黃,上面還有塵土,看得出來是有些年頭了,不過在那面牆上,卻有一塊長約十五公分,寬約七公分的白。而且有明顯的凹痕,也就是說,那上面原先貼着什麼東西,在撕下來的過程中粘下來了最外面的那層牆璧。”
路西綻始終閉着眼睛,若是在外人來看,想必會懷疑此刻她是否已經睡着了。
但喬倚夏知道,她再聽,於是繼續說道:“所以我懷疑,那是他們夫妻二人結婚時的合影。就算他們家在貧窮,也絕不可能連一張夫妻合影都沒有,她在刻意隱瞞有關於她丈夫的一切。”
“可是盧桂萍說過了,他們夫妻二人感情存在裂痕,撕掉合照,也在情理之中吧。”路西綻淡淡說道。
“不對。”喬倚夏迅速反駁,“照盧桂萍的說法,他們夫妻二人感情不和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可是那一塊白牆壁上一點塵土都沒有,乾淨得很,可以推測出那張照片是近期才撕下來的。她定是料到了我們會來,纔將照片撕下來的。”
喬倚夏說完這句話之後,車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商陸有點想爲喬倚夏拍手叫好,這種事情都能想得到,不愧是他認定了的老大,可是看路西綻那一動不動的樣子,他內心有些恐懼,大氣不敢出,只得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說完了嗎?”
喬倚夏有些怔忡:“說完了。”
路西綻睜開眼睛,直起身子:“很明顯,盧桂萍只是一個替罪羊,還是一個大愛無疆的替罪羊。‘他’是貫穿整個殺人事件的中心人物,同時也是誘餌。‘他’只會是三個人,一,配偶,二,子女,三,情人。方纔我們已經得知,盧桂萍沒有子女,在路上,通過我的打聽,可以斷定盧桂萍生活作風很好,不存在情人一說,所以現在只剩下一個可能,也就是她極力要回避,將他驅趕出我們所談論話題的那個人。”
“盧桂萍同丈夫結婚二十年,戒指卻非常新,根據我的判斷,她一定爲戒指做過護理。他們家已經到了揭不開鍋的地步,而盧桂萍卻還會花錢去做這種事情,代表她十分珍惜那枚戒指,從而可知他們夫妻二人不僅感情沒有裂痕,反而非常好。所以,撕下那張照片絕對不是因爲她不想記起有關這段感情的任何過往,而只是單純地引開我們的視線。”
商陸皺着眉頭瞪着眼睛認真地聽着路西綻的分析,甚至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會打擾到她。
“在我們剛進屋時,她一直極力表現出她的淡然,在她的心裡,我們會有一種慣性思維,那就是真正的兇手通常會將自己僞裝的十分淡定,但我卻在廚房的菜單上,發現了血跡。”
“教授,那我們應該把那把菜刀取回局裡給法醫做進一步的檢查啊。”商陸急着打斷道。
“不需要。”路西綻說道,“你認爲,一個如此謹慎,將戒指,相片全部該銷燬的銷燬該藏匿的藏匿的女人,會糊塗到犯這種低級錯誤嗎。”
喬倚夏看了商陸一眼:“她只是想把一切嫌疑都引到自己的身上。”
“而且方纔在盧桂萍的家裡,除卻一股黴味之外,還混合着另外一股非常明顯的氣味。”路西綻從容不迫地說道,不像是在分析案情,反而像一個老師教學一樣在引導着喬倚夏和商陸。
車裡的熱氣越來越足,三個人的臉色都多了幾分紅潤,尤其是路西綻,她雖然一直波瀾不驚,但方纔臉色卻是有些泛白的,現下看起來氣色恢復了不少。所以語氣中也多了幾分的堅定,聽起來更加有自信。
商陸眼睛一轉,而後宛如發現新大陸一般地說道:“我聞着了,好像是,蚊香的味道!”隨即癟了癟嘴,歪着頭疑惑道,“不過現在是深冬,哪來的蚊子啊,她點蚊香乾什麼,這很可疑誒。”
路西綻微微挑眉,緊接着將目光落在了喬倚夏身上,感覺到她在看着自己,喬倚夏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不知爲何喬倚夏心跳漏了半個拍,喬倚夏深吸了一口氣,乾咳了一聲,很快移開了視線,可這車內的空間畢竟是有限的,叫她不知究竟該將自己的目光落在何處,最後索性看向身側的商陸:“說你笨,你還就真的不聰明。”
商陸莫名地撓了撓頭,有些不明所以,難道冬天點蚊香真的不奇怪嗎,他有些懷疑他是外太空來的。
“方纔說了那麼多,你還沒有記清楚麼?盧桂萍雖然給人的第一印象會是典型的農村婦人,可是她考慮問題很縝密,在家裡點蚊香,極有可能是在刻意地誤導我們,讓我們誤以爲她是在刻意遮掩某些氣味。”不知怎地,以往喬倚夏在分析案子的時候總是自信而淡定,可路西綻在她的身邊,讓她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就像是念書的時候渴望得到老師的讚揚一般,她竟十分希望能夠得到路西綻的肯定。
喬倚夏說完之後,路西綻微微眯起眼睛:“說得不錯。”路西綻的嘴脣很漂亮,很薄,沒有塗口紅,顏色卻格外紅潤,“當我們提出要看她家其它的房間時,她卻還有閒情逸致坐在客廳喝茶,就像是編劇等待着觀衆順着她的思維去一點一滴發現情節設置一般。”
“而且在她說他的丈夫外面有人的時候,她的臉上有一種虛假的恨意,並且微微咬了咬她的下嘴脣,這個小動作暴露了她內心的緊張,她很怕我們會對她所說的話有所懷疑。”喬倚夏緊接着說道。
商陸臉上的表情很複雜:“這女人也太賊了吧,我還是第一次見着這麼一心求死的人。”做的這樣滴水不漏,只爲了將一切嫌疑指向自己。
“路教授,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喬倚夏看着路西綻精緻的容顏,有一瞬間的失神,喬倚夏自視甚高,自認自己姿色不凡,從校園時期的校花,到工作了之後的警花,在衆多人中,她永遠都是最光彩奪目的那一個,然而路西綻卻像是一個遺世而獨立的仙子,叫這個美了二十幾年的喬倚夏也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嗯。”
“按照你的分析,這位盧女士的丈夫有很大的嫌疑,可根據我們剛纔的說法,她的丈夫應該與她的感情非常好,又怎麼忍心讓她成爲自己的替罪羊?”
商陸撇撇嘴道:“男人都一個樣,在生死麪前,愛情算得了什麼。”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方纔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失妥當,看着喬倚夏和路西綻冷漠的眼神,他尷尬地笑了笑:“也不一定,有的男人說的話還是可以信的,比如我,我可是模範男友。”
路西綻不再看他,黑色的髮絲掠過了她白皙的頰,高挺的鼻樑爲她增添了幾分冷峻:“她原本也已經時日無多。”所以與其兩個人一起赴死,倒不如留住一個人。
“那既然如此,只要回局裡調出檔案來即可。”喬倚夏垂眸說道。
“他們兩個人,應該沒有登記。”路西綻十指扣在一起,像是在沉思些什麼。
商陸點點頭:“剛纔在局裡的時候,我們已經查過了。通過人像分析確認了這個女人的身份之後,我們發現,盧桂萍不是本地人,她的戶籍是在F省的。我們根本查不到她現在的居住地。婚姻史一欄裡很乾淨,我們都以爲她是一個獨身女人。”
“你們查不到她的現居地,那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咳。”商陸又摸了摸自己留着平頭的腦袋,“路教授有寫一個地址在那張紙上,我們猜應該就是她住的地方了。”
想到石韋先前說的那句“剛查到這女人住的地方就來了”,喬倚夏有些哭笑不得,她跟石韋共事這幾年,她實在是太瞭解石韋了,做事風風火火,死要面子活受罪,雖然看起來大大咧咧,但自尊心比誰都強,他雖然之前很迫切地希望路西綻能來成爲與他並肩作戰的隊友,但是又不願失了自己的面子,不想讓八組的人都在她的牽引下才能破案。喬倚夏心想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跟石韋談談,他之前還批評她意氣用事,現如今看來更加意氣用事的是他,若是因爲他的一點點自尊心就漏掉了這麼重要的線索,那當真是得不償失。
不過想來也是了,既然兇手需要旁人爲自己引開視線,那麼這個人一定不能被查出跟自己有任何的關聯,否則很容易弄巧成拙。可是如此一來,想要找到這個人,難度無疑又上了一層。
“開車。”路西綻彷彿對這件事情並不感興趣,因爲事實上她早就知道他們是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查”到盧桂萍的現居地的,否則她也不會將地址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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