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經過那羣圍繞着烏拉的孩童時,山痕這陰森的氣息消失,他的表情沒有改變,只是從懷裡取出了一些雕刻精美的獸骨,遞給了那些孩童們,換來了一聲聲開心的歡呼。
蘇銘看到,山痕笑了,那笑容儘管很微弱,儘管只是一瞬,但蘇銘看到了,山痕的嘴角,在那一剎那,流出了一抹開心的微笑。
身爲魁首,身爲烏山部獵戰的首領,他必須要冷漠,必須要讓人害怕,他的煞氣與血腥更必須是最多的一個,只有這樣,他纔可以震懾外族,震懾族中的宵小,去保護……他的家!
眼前是世界漸漸清晰,這種清晰,是蘇銘內心的感受,不是雙眼,因爲它本就是清晰的,耳邊的聲音,也漸漸不再模糊,蘇銘站在那裡,他低下頭,看到了自己的身體,那是一個少年的身軀。
“拉蘇哥哥!!”在蘇銘看向自己身軀時,他的耳邊傳來了彤彤有些着急的聲音,擡頭看去時,他看到了彤彤此刻撅着嘴,神色很是鬱悶。
“你耍賴,我都找到你了,你還裝作沒聽到,哼,我不和你玩了。”這小丫頭顯然是非常生氣,此刻撅着嘴,不再理會蘇銘,而是抱着玩偶向着遠處跑去,她的後面,那皮皮連忙跟隨着,一跳一跳的,隨着其主人遠去。
“三天造化……是告訴我,我可以在這裡……在我的家裡,生活三天麼。”蘇銘閉上了眼,可幾息之後他立刻睜開,因爲他不願浪費閉目的時間,他要用全部的時間,去牢牢地記住這一切。
真也好,假也罷……
“這裡。是我的家。”蘇銘邁着大步,向前快速走去,他想要去看看他的阿公,這種感覺在他內心無限的擴大,直至瀰漫在了他全部的身心裡。
他走過雷辰,雷辰拉聳着頭,任由其母在訓斥,看到蘇銘從旁邊走過時,還向着蘇銘辦了個鬼臉,一副無奈的樣子。
可這個表情不知怎麼的被其母看到。更爲氣憤起來,直接抓起了雷辰的耳朵。開始了又一輪的訓斥。
蘇銘走過了烏拉與那羣孩童身邊,他的到來。讓這些孩童一個個都欣喜,喊着拉蘇哥哥時,方纔剛剛到來的彤彤,則是鼓着小臉,一臉不滿的在旁邊嘀咕着。
“拉蘇哥哥耍賴,明明說好的。可卻不玩了。”
至於那烏拉,神色裡蘊含了一絲輕蔑,沒有去理會蘇銘,這一切蘇銘都不在意,他向着那些孩童們笑了笑,在內心的焦急中,他直接走過,直至他站在了一處屋舍外,這是阿公居住的地方。
他站在門口。擡起右手,可卻……不敢去掀開蓋簾,他害怕,害怕這一切只是夢,這一切都是假的,當自己掀開皮帳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場虛無,看到的是一片空。
他的身子顫抖,他……害怕。
“是小蘇銘麼,站在外面幹什麼,怎麼不進來。”在蘇銘這害怕與患得患失中,他的耳邊迴盪起從這屋舍內傳出的那熟悉的,讓蘇銘一下子眼睛紅了的聲音。
那聲音,一如記憶中的溫和,慈祥,那聲音一如記憶裡那般的慈愛,如長輩一樣,讓蘇銘在聽到的一剎那,他再也忍不住,掀起了皮帳,看到了……盤膝坐在那裡,正微笑望着他的……阿公墨桑!
阿公臉上的皺紋,是蘇銘無法忘記的,其頭髮的花白,更是蘇銘一輩子都不會磨滅的痕跡,那柔和的聲音,那熟悉的氣息,這種種所有,讓蘇銘在看到阿公的一瞬,他的眼淚一下子的流了出來。
這個時候的他,不是一個殺人如麻的殺戮者,不是讓天門崩潰的大地之主,不是那命族的膜拜,也不是那外出多年,學會了冷酷,學會了隱忍的宿命,而是……一個離開了家鄉多年,終於回來時,望着親人的遊子。
“阿公!!”蘇銘此刻的身軀,是少年,他流着淚,一下子跑到了阿公身旁,一把抱住了墨桑,眼淚止不住的流下。
“阿公,我想你……我……我想念部落,我想念這裡的一切,阿公……”
多少年的苦澀,多少年的思念,多少年後的哭泣,還有那虛假的判斷,這些,蘇銘不去在意了,他也不想去思索,他此刻唯一存在的思緒,就是要抱着阿公,不願鬆手,這裡是他此生,最溫暖的地方,這是……是他的親人,是他的家。
哪怕是假的,哪怕是不存在的,但蘇銘不願去想,他告訴自己,這裡是真的,這溫暖,也是真的,這裡的一切,都是真的。
墨桑一愣,看着抱住自己流淚的蘇銘,露出疑問之意,但卻沒有說什麼,而是拍着蘇銘的後背,臉上的笑容更爲慈祥。
“小拉蘇,怎麼哭鼻子了,這可不像你哦,來,告訴阿公,到底是誰欺負你了,阿公給你撐腰!”
這一刻,蘇銘有千言萬語,可卻說不出口,這一刻,他能去告訴阿公,這多少年來的一切麼,他不願去打破這樣的溫暖,這隻有三天的溫馨,他很珍惜。
一股深深的疲憊,涌現在蘇銘的內心,但他卻不願睡下,因爲他不捨,許久之後,他擦去了淚,慢慢的鬆開了阿公,怔怔的看着眼前這個比記憶裡年輕了一些的老人,蘇銘輕聲開口。
“阿公,沒什麼,我做了一個夢。”
“什麼夢?讓我家的小拉蘇這麼害怕,要像前幾年一樣抱着阿公哭泣。”阿公慈祥的笑着,摸了摸蘇銘的頭。
“我夢到幾年後,部落會與黑山部交戰,我夢到部落的遷移,我的遠離……我還夢到自己獨自一人,在外流浪……”蘇銘喃喃,說着他的經歷,只是話語簡短了很多,但那每一個字,都蘊含了他的一生。
隨着蘇銘的話語,阿公的神色漸漸從微笑變的凝重,漸漸的,他怔怔的看着蘇銘,許久,許久,直至蘇銘所說的夢結束,阿公皺起了眉頭。
“真……假……”阿公微微閉上了眼,半晌後睜開時,他看着蘇銘。
“這是夢,現在你甦醒了,不要去在意這個夢裡的一切,阿公可以告訴你,阿公是真的!”
蘇銘默默地點了點頭,他看着阿公,有着說玩不完的話語,直至外面的天色漸晚,直至阿公的神色裡,似有了一絲疲憊。
蘇銘輕輕地站起身,向着阿公抱拳一拜,帶着不捨,但這留戀,他走出了這屋舍。
夕陽西落,柔和的陽光灑滿大地,使得烏山部落內出現了一處處屋舍皮帳的影,陣陣炊煙裊裊,那是部落的族人準備晚飯的菸絲,在向着天空繚繞,與那夕陽的雲融合,讓人看去時,很美,很美。
從離開烏山後,再也沒有的那種溫暖,此刻於蘇銘的內心浮現,這種溫暖不同於第九峰,第九峰是恩情,是友情,是師情,而這裡……是故鄉的味道。
看着部落裡在這黃昏時忙碌的族人,看着部落的大門開啓,外出的戰士狩獵而回,看着四周這一切,蘇銘忽然分不清了。
他分不清,昨天的自己,是一場夢,還是如今的所看,是一場夢。
蘇銘怔怔的站在那裡,直至有一隻手臂,大力的拍在了他的肩膀上,蘇銘下意識的雙目瞳孔一縮,左手擡起一把抓住肩膀上的手,身子驀然而轉的剎那,其右手一指,隨着目中乍現的寒光,向身後之人點去。
這幾乎是他潛意識的行爲,是他在外多年的經歷養成的本能,此刻剛一展開,蘇銘立刻強行收起,化作了拳頭,輕輕的砸在了身後那人的肩膀上。
“雷辰!”這砸去的一拳,是兄弟間的碰觸,是一種思念的相遇。
那拍向蘇銘的,正是雷辰,他哈哈笑着,讓蘇銘的拳頭砸在自己身上,神色露出得意。
“就你這小拳頭,多砸幾下我都沒事,你在這幹嘛呢,發什麼呆啊,我阿媽讓我叫你過去吃飯。”
蘇銘看着雷辰,臉上露出了微笑,上前,一把抱住雷辰,狠狠的抱住,與抱住阿公不一樣,這是兄弟之間的友情!
“怎麼了?你今天怎麼這麼奇怪……”雷辰一愣,任由蘇銘抱住自己,片刻後當蘇銘重新向他看來時,雷辰看到了蘇銘目中那彷彿多年不見的滄桑。
雷辰撓了撓頭,疑惑的望着蘇銘,更是擡起手要去摸蘇銘的額頭。
“不對勁,莫非生病了。”雷辰嘀咕着時,已經擡起了手,就在要碰觸蘇銘眉心之時,他忽然一頓,仔細的看了蘇銘幾眼。
“真的不對勁,你居然不躲開!”
“你才生病!”蘇銘苦笑,說了這麼一句。
“對嘛,這麼纔是正常的。”雷辰咧嘴一笑,拍了拍蘇銘的肩膀,又錘了錘自己的胸口。
“蘇銘,我已經是蠻士了,你放心,我以前和你說的都是真的,以後誰要是敢欺負你,看我怎麼揍他!
等我成爲了族長,哼哼,到時候有我保護你,咱們兄弟兩個,天天喝酒,天天吃肉,讓北凌天天出去打獵,讓塵欣……呃,算了,讓她陪着你好了。”雷辰笑着走在前面,帶着蘇銘踏上回到其皮帳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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