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滄蘭蠻妃之稱,並不是她自命出來,而是因蠻族失去了四代蠻神後,爲了穩定整個蠻族的需要,故而被當年蘇銘還在蠻族時的一些老傢伙,共同決定的安排。
蠻族不可再亂,儘管沒有了仙族,但死海的擴散,大陸的崩潰,一處處島嶼如星圖鋪灑,也就造成了蠻族中很是缺少凝聚力。
各個島嶼全部都是獨立,沒有一個精神的象徵,也就沒有了一個未來的希望,尤其是在四代蠻神失蹤的情況下,可謂是一片散沙。
若長久下去,蠻族……將不再是蠻族,他們失去了蠻魂,失去了蠻的意志,只能最終一一的隕落在歲月以及海獸甚至天空外來之兇的殺戮下,直至斷絕了血脈,使得蠻族成爲了歷史的塵埃。
這樣的蠻族,不是方滄蘭想要看到的,於是她在沉默過後,當年選擇了同意,選擇了成爲一個活着的雕像。
她不可以此生再有什麼伴侶,甚至不可以經常的顯露在外人面前,她要保持神秘,要保持高貴,一切言行要符合蠻妃的身份,或許一年兩年,哪怕是十年八年,對很多人來說也同樣可以如方滄蘭般接受,但……若是百年千年的話,那種孤獨的感覺,絕非常人可以承受。
高高在上,不是傀儡的傀儡,不能輕易外出,甘願成爲活着的塑像,來作爲蠻族的精神象徵,來提醒無數後起的蠻族之人……蠻神,不是傳說,而是真正的存在,哪怕他們看不到蠻神,但他們可以看到蠻妃。
有蠻妃在,那麼失蹤的四代蠻神終有一天會歸來。會回到蠻族大地,會帶着他們……崛起蠻族!
這是他們的希望,這是他們的美好,同樣也是所有蠻族的堅信。正因爲方滄蘭的身份與存在。所以這麼多年過來,儘管蠻族的各個島嶼摩擦不斷。甚至也有過一些較大的戰爭,可終究,即便是交戰的雙方也都全部以身爲蠻族爲榮,都會在每隔一段時間。來到此地膜拜。
在他們的心裡,命族是蠻神留下的部落,而蠻妃……則是在這大地上,最高貴的存在,只要方滄蘭一句話,他們可以爲此付出全部。
海獸也好,天空外界之兇也罷。在這千多年的每一次侵犯,都會在方滄蘭的號召下,凝聚整個蠻族之力,與命族一起奮戰!
每一次的堅持。使得這份凝聚力越來越強,使得方滄蘭身爲的精神象徵,成爲了蠻族魂的一部分。
能做到這一切,除了四代蠻神曾經的影響力以及那些當年還存在的老傢伙們各自的統籌安排之外,方滄蘭的親和,也是重點。
還有就是在方滄蘭的堅持下,這整個死海,整個蠻族世界內所有的島嶼上,都存在了一個蠻使,每一個蠻使都如智者,他們的身份不如蠻公,但他們的使命與蠻公一樣,教化後輩,開蠻啓,使得每一個長大的蠻族之人,都從小就被灌輸了蠻神的至高之意。
可以說,在沒有蠻神的這千多年,在蠻族大地經歷了碎裂,化作了先天性就存在了要分裂跡象的海域島嶼後,依舊保持了完整,甚至在精神上更是超越了以往,凝聚的族魂越加旺盛,此事……
方滄蘭,當居首功!
可此刻站在命族聖地島嶼宮殿中的方滄蘭,她看着窗外的天空,她自己明白,蘇銘……是不可能回來的。
或許會吧,但也是不知多少年後。
輕嘆一聲,方滄蘭默默的轉過身,坐在了案几上的古箏旁,閉着眼,彈起了陣陣曲音,那古箏之聲迴旋,帶着一抹孤獨,一抹惆悵。
蘇銘站在天空,看着下方的無盡死海,那海水漆黑如墨,海中島嶼衆多,幾乎每一個島嶼上都存在了不少蠻族之人,蘇銘默默地在天空走過,看到了一處又一處的島嶼,試圖尋找那些島嶼上熟悉的人。
可最終……他沒有找到,這裡的蠻族或許有曾經在他的時代裡存活至今之人,但卻不是他熟悉的那些,彷彿記憶裡的熟悉,已經在過往中飛灰湮滅,成爲了塵埃,消散在了歲月中,想要去尋找,是怎麼也找不到的遺憾。
“物非人非……”蘇銘喃喃,默默地走着,其旁的禿毛鶴此刻也是沉默下來,茫然的看着大海,它也找不到了往日的巫族,找不到了那些曾經的部落裡,或是對它供奉,或是對它追殺的人們。
“我還記得南澤島……”蘇銘沉默中擡起頭,看向遠處,正要邁步前行時他神色忽然一動,側頭望向遠方。
他的目光可以穿梭距離,清楚的看到了在遠處的海面上,正有三個人,兩前一後,相互展開追殺。
那前方的兩人一男一女,後面的則是一個老者,顯然是那老者在追殺這二人。
蘇銘的目光在這三人身上一掃,神色漸漸露出一抹古怪……這三人,在他的記憶裡都存在……
海水波濤翻滾,正疾馳逃遁的二人,男的看起來約莫中年的樣子,其修爲不俗,竟已到了祭骨後期,但這男子顯然絕非其外表所看的中年,應是年紀更大不少,只不過不知修煉了什麼功法,故而看起來只是中年的模樣。
其旁有一個少婦,這少婦的樣子顯然比這男子蒼老一些,但其樣子秀美,更帶着一股嫵媚之意,若是容顏能再年輕一些,必定是極美之人,其修爲生澀,散出的氣息也是祭骨,不過只是初期罷了。
這二人此刻一起逃遁,但相互之間似存在麼某種關聯,那男子頗爲照顧這少婦,否則的話,若他自己逃遁,將會更快不少。
至於追殺這二人的,則是一個老者,這老者神色威嚴,修爲散開之下,是蠻魂初期的樣子,且此人目光炯炯,殺機畢露,顯然是多年殺戮之修。
“你們兩個小輩之人,今日看你們能逃到什麼地方,敢來老夫島嶼盜取元花,實在是找死!”那老者冷哼一聲,言辭帶着殺機,身子呼嘯間直奔二人追去。
那中年男子面色蒼白,雙手掐訣噴出一口鮮血,施展了秘術一把拉着那少婦,速度更快。
“前輩何必咄咄逼人,我二人之前請求賜予一朵元花,對於前輩而言並非多麼貴重之物,可對我們來說,那是救下犬子的救命之藥。”那少婦面無血色,帶着近乎哀求之意急急開口。
“笑話,即便是對老夫而言不是多麼貴重,但豈能隨意給人,尤其是你二人風評之差,不倫苟合之輩,豈能被老夫賜元花,若真如此,老夫必定叫同輩笑話。
哼,若是換了當年老夫還是天寒宗左教之時,莫說你二人來盜取元花,就算是沒盜取之事,被老夫看到也定會直接滅殺,傷風害俗,不知廉恥!”老者言辭冷漠,句句如刀,割在那少婦與男子的心中,讓他們面色越加的蒼白起來,可卻說不出任何反擊的話語。
“我們可以說出你姑姑……”那少婦慘笑一聲,看着拉着自己手的男子,正要說些什麼時,那男子眼中露出果斷,猛的一把將那少婦直接向遠處拋出,借自身哪怕是停頓之力,將那少婦送出數百丈外。
“不要再說出此話,顏鸞,我來斷後,你速去救下琳兒!!”這男子大聲開口間猛的轉身,死死的盯着急速追來的老者,目中露出同歸於盡的瘋狂。
“方木!!”那少婦流着淚,她不理解方木爲何對其姑姑那裡似存在了某種不可改變的隔膜,那是哪怕死,也都不願去認親的溝壑,很少有人知曉他是蠻妃的子侄……也很少有人知曉,蠻妃的本命與部落,她唯有銀牙一咬,直奔遠處疾馳。
這少婦與男子,赫然正是當年顏池部的族長顏鸞,還有便是那當年還是孩童的安東部族長之子,曾被司馬信看中留下蠻種的方木!
如今千多年過去,當年的孩童已經長大,成爲了如今的中年,而那當年的顏欒,竟與他……結下了緣,且看他們之前的話語,顯然是已經有了子嗣。
或許,若蠻族沒有經歷大變,他二人根本就不可能會在一起,但變故的出現,大地的崩潰,死海的蔓延,邯山的淹沒,一切的一切,間接的改變了二人的命運。
“周山,你何必如此羞辱我夫妻二人,顏鸞的確是當年友族長輩,但我二人沒有血脈關聯,有何恥笑之處!”方木眼中露出血絲,嘶吼間全身修爲轟然爆發,在這爆發之下,是要進行自爆的徵兆。
那老者,正是周山,當年在邯山城內,被天寒宗派出滅殺邯山老祖之人,如今多年過去,此人修爲也進入到了蠻魂境界。
周山冷哼一聲,身子沒有絲毫停頓的,直奔方木而去,其右手擡起,在那方木雙目瘋狂要自爆的剎那,驀然向着方木一按,目中露出一抹譏諷之意。
就在這二人相互接近的剎那,遠處顏鸞眼淚流下,若非是要回去救其子嗣,她必定要隨着方木一起與那周山同歸於盡。
就在這一瞬,忽然的,一聲嘆息從虛無中傳出,這嘆息的迴盪,如瞬間靜止了天地一切運轉,讓三人的身體猛的……靜止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