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圍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男人薄脣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冷然的盯着她,“你覺得我是應該過得好,還是過得不好?”
橙歡看着他英俊的臉,輕聲道:“我……不知道。”
沒想過,更不敢想。
分手的前兩年大概是艱辛的吧,後來就得到了他結婚的消息,迎娶了跟他門當戶對的女人,有了妻子,有了家庭,應該是……幸福的吧。
不知道?
池涼眼神冷然,再說話時嗓音裡淨是嘲意,“你問我過得好不好,是覺得當初我丟了半條命都不要你走,所以分手後就對你念念不忘,應該過得很不好?還是認爲這些年過得很好,要什麼有什麼……所以當初那些事情就該一筆勾銷,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了?”
他語氣裡的咄咄逼人讓橙歡有些怔然。
她不是這個意思。
只是單純的想知道這五年他過得好不好……
看着她怔然的模樣,池涼心裡涌出了一股已經許久沒有出現過的情緒,他原本也以爲自己不會再有這樣的情緒。
對於曾經發生的事情,就像是一根已經生鏽的針紮在他的心裡,誰也觸碰不得。
再次相遇後,對當年的事情她連提都不曾提一下,更別說解釋了,開始是他逼她,也是他要纏着她,她除了逃避就是無處可逃的妥協,然後又用自殘來表達了自己不想跟他有任何糾纏的決心。
他放手了,也成全了她的決心。
到後來她手上的傷還沒痊癒,他也一直拖着沒有離開C市,大概在這個女人心裡,他真的無關緊要。
他徹底退出她的生活後,她在家裡養好傷開始繼續工作,繼續生活,沒有任何情緒上的變化,好像他從來就沒有出現過,更準確的來說,他終於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對她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那個深夜,他親眼看到她沒有任何猶豫毅然決然的割了那一刀,將近一個禮拜他都被噩夢纏身,夢裡的她滿身鮮血,還有那對他厭惡至極的笑,以至於讓他不敢再靠近她半分。
就這樣吧。
算了吧。
他這麼告訴自己。
他回來到底做什麼呢……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只是在某一天,某一個時間突然就想回C市看看,所以藉着一點原本用不到他親自跑一趟的工作回到C市了。
也許他是想看看這個費盡心思甩掉他的女人過得怎麼樣,也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見不得她還過得這麼風光。
又或許……心底藏了些連他自己都不願意去察覺的心思。
可他又覺得自己從來都看不透這個女人。
不願意跟他上牀,他強行跟她睡了就噁心到要自殘,卻在他受傷的時候還是要給他買衣服,每天給他抹藥,給他按摩,甚至還親自給他做飯。
他告訴自己就這麼算了吧,五年前丟了半條命都沒能挽回她,也輸得徹底,五年後再輸一次也不過還是重蹈覆轍……可區區一個無關緊要的冷墨辰卻讓她主動找上了門。
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眼前頻頻出現,這個女人根本就不知道他拒絕不了來自她的主動……
所以才總是有意無意的出現在他面前勾着他?他說要回舊金山,她就乖乖的跟着來了。
孤男寡女在一起會發生什麼她會不知道麼?還是說是爲了那些已經被他毀掉的照片,她真的願意再爬上他的牀?
那麼五年前又何必要死要活的要跟他分手呢?
之前又爲什麼要對自己下手呢?
他幾次動了心思徹查她這幾年的點點滴滴,尤其是她說她曾經傾家蕩產和失業過,過得很不好,她說那姓周的不是她男朋友的時候……
電話都差點撥出去了,但還是忍住了,想了想,這脆弱的,不堪一擊的溫情一旦被現實壓了下來,就會立馬變得支離破碎。
五年前徹底翻來,是因爲那個未出世的孩子被她擅自拿掉了,五年後呢,是她以命相逼也不要跟他在一起。
可笑。
他們之間,不是鮮血淋淋,就是慘烈無比。
傷的人是她,怕的人是他。
就當是做了一場夢也好,就當是圓了一場沒做完的夢也罷。
橙歡看着他譏誚冷然的臉,張口想說話的時候,男人已經站起身了。
他冷冽的聲音比此時的海風還要蕭瑟幾分,“午餐已經吃好了,回酒店會有人帶你回去,我先去公司了。”
說完,他毫不猶豫的就轉身離開。
橙歡看着他挺拔筆直的身影,想喊他,可喉嚨像是被一團棉花堵住了。
她站起身幾度想要追上去,也往前走了好幾步,然後頓住,再往前走幾步,最後還是忍住了要追上去的衝動。
直到那挺拔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視野裡,她站了好一會兒後緩緩坐了下來,望着他離開的方向出神。
他爲什麼要生氣呢?
是她說錯什麼了嗎?
不知道這麼坐了多久,她從包裡翻出手機,撥通了蔣蔚的號碼。
剛響兩聲那端就接了起來,蔣蔚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懶散,“找我什麼事?”
她偏頭看向海浪,低低的道:“我剛纔跟池涼吵架了。”
蔣蔚在那頭輕笑了下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等她繼續往下說。
“我剛纔問他這些年在舊金山過得怎麼樣……他好像很生氣,你們這幾年在這裡過得……不好嗎?”
“談不上過得好還是不好。”
本以爲蔣蔚會沉默的,但他在她話音剛落的時候就淡淡的出聲了,腔調裡沒隱着什麼情緒,“過得好和不好,倒不如說很忙,他最忙的時候曾經四天都沒有閤眼, 一個月不回家都是常有的事情,前兩年的日子的確不太好過……但這要看你怎麼定義他過得好還是不好了。”
橙歡靜默了一瞬,低聲詢問,“就是這樣麼?那他爲什麼要生氣?”
蔣蔚漫不經心的笑了,“他生不生氣,你這麼在意做什麼?”
“我……我不想再跟他吵架了。”
吵怕了。
怕吵到徹底決裂到再沒有挽回的餘地。
手機那邊,蔣蔚淡淡的道:“難道是想好要跟他過一輩子?”
橙歡整個人都怔住了,握着手機的手指也慢慢的收緊了。
她很久沒有說話,只是望着遠處,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
“我知道你還喜歡他,阿涼也未必不知道,但你們之間只有喜歡的話那遠遠不夠……他就是太明白這一點,所以你上次鬧出自殘後,如果不是你去找他,這輩子他都決絕不會再回頭找你了。”
橙歡咬着脣,一時間難以形容自己是什麼感受。
她閉上眼,半響才吐出兩個字,“是麼。”
“你對他的喜歡有多少呢?哪怕過去的事情不影響現在,可你又怎麼會爲了跟他在一起而放棄現在打拼來的一切,甚至在C市的全部,還有你如今的生活。”
蔣蔚淡淡的笑了一聲,聲音裡帶出了涼薄的味道,“他就是這麼想的,不需要你有多愛他,可你現在對他的這點喜歡沒辦法維持你們中間隔了五年的距離,你要是再自殺一次,拿自己的命跟他玩,他除了就這麼酸了,還能有什麼法子。”
……
橙歡沒有回酒店,而是將高跟鞋脫了拎在手裡,在沙灘上獨自走了很久。
她腦海中不斷的回想着蔣蔚說的最後一句話。
【C市除了還有個你以外,他在那邊已經沒有任何東西了,如果你放不下你在C市的一切,那麼我勸你還是趁早離開,不要再去招惹他,也不要再耽誤了你自己。】
放下C市的一切……
這個問題,她沒有考慮過。
蔣蔚說得很對,這是橫在他們之間非常現實的問題,更重要的是他們彼此錯過了五年的時間……她連池涼是怎麼想的不清楚,怎麼敢考慮到那麼長遠的事情。
不是不敢賭。
是她不敢知道池涼的心思。
畢竟分開五年了……除了感情,他們中間隔着一個沒有出事的孩子,只這一點就是他們永遠消除不掉的隔閡。
哪怕蔣蔚沒有說,她也知道就算她肯放下C市的一切跟他來舊金山……可他要娶她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何況……他會想娶她嗎?
橙歡在沙灘上坐了很久,直到夕陽落在了海平線上,她才爬起來,拍掉身上的啥子,拎着高跟鞋,另一隻手提着包開始往酒店的方向走。
……
晚上十點。
池涼還沒有回酒店。
房間裡很安靜,只有窗外的海浪聲始終未曾停過。
她洗了澡躺在牀上,看了看時間,猶豫着要不要給池涼打個電話,可拿起手機翻出他的號碼時,手指始終沒有按下去。
就這麼停留了一分鐘,她還是放棄了,最後改爲發信息:【你什麼時候回來?】
消息發送成功後許久都沒有收到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