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檢察廳。”
永遠冰冷的聲音,只有提及江夏初時纔有溫柔,可是成初影卻貪戀那時的溫柔。
“我纔剛回來。”成初影沉沉的聲音似乎要跌倒谷底,連同她的心。
檢察官的課程裡,有一門專門隱藏情緒的必修課,成初影這門課永遠是最高分,可是,她想,如果主考官是左城,那她永遠也過不了吧。她知道,這個時候,她臉上肯定慘白失落得一塌糊塗,幸好燈光很暗,他看不到。
其實就算是燈光很亮又怎樣,左城一樣看不到,因爲不曾看過。
“檢察廳的高級存案檔裡,是我左城的資料,而你是檢察官。”沒有溫度的話,以及沒有溫度的眼,十一年來對着她,他從未變過。
成初影的眼裡那種她引以爲傲的驕傲自信消失殆盡了,唯獨那份卑微的小心翼翼:“我很小心的,不會查到你。”
一次次,她拋棄自尊,一次次,他踩碎她的尊嚴。他的心已經離了十萬八千里,還不夠嗎?
不夠吧……他說:“不查更好。”
素顏的她臉色慘白如紙,眼裡鋪天蓋地襲來的那種東西叫做疼楚。除卻強顏歡笑她還能怎樣,誰叫她只願爲了他一意孤行,就算是忤逆左城。她笑着倔強:“齊明海他盯上了左氏,涉嫌洗黑,操控股市,他動作很快,早做防範。”
就算左城不屑一顧,成初影還是飛蛾撲火地執着。檢察官,多麼神聖的職業,之於成初影卻只是爲了左城假公濟私。
“他動不了我。”左城望着手裡的紅酒,一池墨水染過的眸子沒有看成初影,“以後左氏的事你別插手,檢察官很適合你。”
“可是我當檢察官就是爲了你。”幾乎脫口而出,沉甸甸的情愫在她體內叫囂,理智終是勝不了情感。
“這樣的話,以後不要說了。”潑墨的眸子毫無波瀾,似乎只是說着無關緊要的事。
似乎空氣被抽空了呢,窒息感讓她無以復加,垂下的手,握緊,鬆開,又握緊。
難怪說情深不壽,情動智損,成初影開始懂了。
似乎成初影已經違反了左城的遊戲規則呢。
一開始,他就制定了那樣的不公條款。他說過:不要愛上我。
已經愛上了……她沒有勇氣說,只是自欺欺人地遵循那可笑的規則。
他繼續狠絕:如果的話,就離開吧。
她在心裡違規:如果是江夏初呢……
直到現在她也沒有問出口,因爲害怕被判出局。
今年的五月似乎很熱,花期也很長,罌粟的花季過了,卻遲遲不見落,連荼靡花的季節都延遲了。
罌粟花的花語——死亡之戀。
荼靡花的花語——陌路的美。
兩個極端,在五月末裡,一枯一榮。
所以是否可以這樣認爲,極端邊緣是有黑色地帶的?應了誰的景?寫了誰的意?誰和誰是否也有一個五月?
五月啊,悶熱的天,月末了,這月的雨卻至今未下,陰翳瞭如此之久。
滴答滴答……終是雨落珠簾連成淚。
轟隆——一聲驚雷,一雙眸子在昏暗中睜開。
好一雙漂亮的鳳眸,微微眯成月牙,只是……眼神朦朧,惺忪,似乎找不到北……
關艾眨眨眼,試圖清醒,頭一偏,痛呼出聲:“好疼啊。”
怎麼會頭疼欲裂呢?腦袋像被什麼碾過一般。擰着好看的眉眼,零碎的記憶拼湊,關艾眸眼清明。
“你丫的江夏初,沒事摻什麼酒啊?”關艾對着空房間,一陣氣急敗壞,發泄完後,眉頭蹙得更緊:真他媽疼啊。
關艾揉揉亂成雞窩的頭髮,看看牆上的鐘:十點了,還挺早。再看看窗外:雨真大,今天放假。
關艾胃裡面翻江倒海,直冒酸水,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結果。躡手躡腳地爬下牀去,隨便套了件家居服,連牙也沒刷就去找吃的。
關艾後來想,要是刷了牙,下來會不會就遇不到那個討厭的老頭?
誒!怎麼就沒有刷牙再下來呢?關艾悔不當初。
事情是這樣的……
醉酒後,通常會頭痛欲裂,胃裡泛酸,空腹難受,關艾醉酒症狀尤甚。於是乎穿着大頭鞋下了樓,找東西墊胃。
下樓,大頭鞋才露了一角,關艾還來不及露臉,一沓報紙就撲面蓋來。
報紙明明很薄的,而且某報社採用了劣質紙張,很軟,可原本頭痛欲裂的關艾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關艾冷笑,還來不及擡起諷刺的眸子,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斥罵。
秋後算賬也太快了,這是提前會審啊……
“你看你,做的好事。”關震北氣急敗壞,顫着手指指着至今分不清東南西北的關艾。
真他媽疼啊,頭也疼,胃也疼,哪裡都疼,關艾擡起頭,可是眉頭未曾蹙一分,她笑着,眉眼彎彎:“我當然知道是好事,現在炒作很火的,關盺這下想不紅都難。”
只要能看見你這副惱羞成怒的表情,自然是好事。關艾大大方方地口是心非。
關艾笑着,和關盺一模一樣的臉,關震北覺得關艾臉上的笑有些刺眼,在他眼裡,這儼然是死性不改,不知悔改,可是他沒有看出這刺眼的笑裡面,隱了一層類似於灰暗的東西。
“關艾!”關震北直呼其名,一張臉漲得像番茄,氣得有些發抖。
關艾……真是稀奇的稱呼呢,關艾突然想不起來這老頭一直喊自己什麼,好像沒喊過,是不是記錯了呢,一個屋檐下,居然沒有稱呼。
“這可是你一年多來第一次叫我名字呢,真是稀奇啊。上次是什麼時候?好像是我弄砸了關盺的採訪案,當時你的神情、語氣與現在一模一樣,也是這麼氣急敗壞地喊——”關艾變換語調,學着關震北一年前,也是現在的語調,“關艾!”
倒是學得惟妙惟肖。
“你——”關震北氣得詞窮。
關艾那張臉與關盺像極了,幾乎一模一樣,可是關盺永遠不會如此痞裡痞氣地學舌,不會如此眯着好看的鳳眼四處流轉,不會如此狡邪地將酒窩綻開到最大。一模一樣的臉,天壤之別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