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侍者用托盤送上果汁、卡布奇諾、可頌麪包、煎荷包蛋、什錦水果碟、澆了蜂蜜的原味酸奶盛在漂亮的玻璃杯裡面。
羨君可微微一笑：“我以爲你會幫我叫些重口味的Salami（意大利香腸）和奶酪。”
“你口味很清淡，我知道的。”
“那你就該明白，太刺激的事情我不喜歡。”羨君可話裡有話。
“我以爲一個年輕的中國女孩子孤身在歐洲大陸生活和工作已經是非常大的冒險了，你還害怕生活中一點小小的漣漪嗎？”
羨君可看看他，不答話。卡布奇諾甜甜的香氣飄出來，上面撒着可可粉，她取了一包砂糖撒進去，攪拌均勻，想想說：“你這麼想見我，因爲我是中國女人嗎？”
他眉毛一擡，剎那明白羨君可這個問題的真正所指。
Sebastian捏捏眉心，平靜地說：“第一，我覺得你非常有魅力，主要是因爲你的教養、智慧以及美貌，和你的種族關係不大。第二，跨文化的交流確實會比本國人在一起更有意思，這一點相信你也不會否認，爲何要故意忽略你我之間的文化差異性？第三，我不是那種牛排吃膩了就嚮往中國餃子的猥瑣男人。如果你覺得我的言行讓你感到不舒服，那我表示歉意。我以爲像你這樣成熟的都市女性，應該對男人的示好和調情見慣不驚了。”
羨君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似乎已經吃過了，面前只放着一杯Espresso和一本包着日本友禪紙的封皮的書，紙上以鮮豔飽和的色彩，在密密麻麻的紅色水波紋上畫着和式紙扇，四角已經有些磨損，看起來時常翻閱。
羨君可邊吃邊問：“是什麼書呢？這麼珍惜地包起來？這麼大尺寸的友禪紙十分昂貴，當包書皮用也太奢侈了。”
Sebastian心神一蕩，用手指敲敲桌子，“君可，叫我怎麼能不迷戀你呢，你能第一時間留意到別人看不見而我自己十分得意的細節。”
羨君可一小勺一小勺地挖那濃稠的酸奶吃，語氣平靜地說：“你迷戀我？”她低着頭，睫毛都不擡，臉色如常。Sebastian有點訝異，爲何一日之間羨君可對他的態度急轉直下，前天晚上在沙灘上的擁抱和在房間裡的晚安吻還歷歷在目，她緋紅的臉頰和溼潤的眼睛明顯動情了。而昨天晚上她的避而不見，此時的冷淡疏離，讓他有些受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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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Sebastian不是那樣輕易就退縮的人，他喝了一口咖啡，拿起那本書來翻到某一頁，說：“我念一首李白的詩給你，也許音調很奇怪，請君可老師不吝賜教。”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覽日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原來是李白的《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他念得抑揚頓挫，但平仄和節奏不太對，發音也不太準，羨君可聽到一半才明白是這一首。
她大笑起來，環視四周：“我明白了，怪不得露臺上除了我們都沒有其他人來，是你故意清場的吧，要念詩給我聽！”
Sebastian眨眨眼睛：“君可，有時候女人不必太聰明，裝傻比較可愛。昨天我等你卻一直等不到人的時候，就在想，真是舉杯消愁愁更愁啊！”
羨君可拿過那本書來翻閱，是一本中英對照譯本的《李白詩選》，早些年香港出的繁體版，翻譯得不錯，但注音不是標準漢語拼音，只是一些類似英語音標的符號，也沒有四聲音調。
“這個翻譯尚可，可是注音不是很規範，你喜歡我再找時間一句句教你。”說着她看看手錶，抓緊時間吃東西。
他眼睛發亮：“一言爲定，什麼時候能再見面？”
羨君可把可頌麪包三兩口啃了，含笑說：“你費盡心思，我也不好意思端架子避着你了。今兒全天我都有工作安排，可能還是在晚飯時間吧。”
“我怎麼聯繫你？”看樣子他想要羨君可的私人號碼，名片上只有她在德國的辦公號碼。
羨君可俏皮地一笑，快速喝完了咖啡，便起身穿外套，他立刻起身爲她服務。
她對Sebastian說：“Hotel是你的，你要找我還不容易？我一回來，前臺自然就會通知你。”
他攤攤手，做出無可奈何的樣子。
“好吧，那我還是在Hotel裡等你，不見不散。”
羨君可邊往外走邊說：“富貴閒人，我可是職業婦女，可不敢跟你打包票不見不散！”
開車去了工作的地方，Michael已經在那兒了，他是個紳士，什麼也沒問，羨君可趕緊道歉：“Sorry，我早飯耽擱了些時間。”
他聳聳肩：“沒關係，纔剛開始，沒耽誤什麼事兒。你跟Sebastian在一起吧？”
她有些吃驚：“你怎麼知道？”
“哦，今天我很早就去吃早飯了，Sebastian跟我聊了兩
句，打聽你的行程安排是不是很密，昨晚到12點了都沒見你人，我走的時候他還在餐廳等着你呢。”
羨君可嘆口氣，原來他真的等了很久很久，昨夜和今晨都是。她想象着他一杯杯喝酒，不停看手錶的樣子，突然有點心軟了。
看Michael有些好奇又強行壓抑的樣子，事無不可對人言，羨君可不吐不快。
“昨晚Sebastian派人送了一盆蘭花到我房間，我覺得好像放他鴿子太過分了，你覺得呢？”
他微微一笑：“嘿，我不是女人！何況你們東方姑娘自有另一套待人接物的哲學，我可沒辦法給你什麼意見。”
羨君可心裡說——其實你的爆料已經大大影響了我對Sebastian的態度。
開會的間隙，他們和意大利這邊的負責人一起在茶水間喝咖啡小休，那裡也放着一盆蘭花，不過僅僅是塑料的裝飾品。羨君可下意識地用手玩着那冰冷堅硬的花瓣，想起昨夜伴她入眠的幽幽甜香，到底在堅持些什麼呢？她覺得，其實自己對Sebastian也有那麼一點動心。
羨君可下了決心溜去一個無人的角落，掏出手機打回科隆，聯繫公司秘書。
“打擾了，我想跟您討論一下，是否可以幫我把機票改簽到週日晚上再返回科隆？……對，我有些私事想在Pescara多留兩天。……當然，週五之後的Hotel和額外的租車費用我會自己負責，報銷單上我會按照之前的行程安排來填報。……謝謝，麻煩您了！等您的電郵！”
傍晚結束工作的時候，Michael問羨君可要不要一起找家好點的餐廳吃飯，換換口味。
“不好意思，我想直接回酒店，Sebastian在等我，他有事要跟我討論。”
Michael是個有教養的人，立刻不再多問。羨君可反而有點侷促，主動告訴他要在Pescara過週末，他這才露出些吃驚的表情來，忍不住又勸她。
“君可，你是單身年輕姑娘，還是小心些好。這裡畢竟是意大利，不像德國那樣安全。”
“謝謝你，我會多加小心的，不去稀奇古怪的地方流連。”
他嘆口氣，低聲說：“我就知道，有些男人就像磁鐵一樣吸住女人就不放。Sebastian那雙眼睛就像深水游泳池，一不小心就會淹死人！”
羨君可笑了，Michael好像對Sebastian有偏見，也許真的是同性相斥，異性相吸吧。
這一晚沒有胃口吃飯的，只是Michael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