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累斯頓老城的建築有濃郁的巴洛克痕跡,在戰後重建的過程中又融入了文藝復興風格和蘇聯風格,構成新舊交融的奇妙結合。讀書時羨君可曾經來過一次,隔了好幾年,一切又無比新鮮。走過聖十字教堂的時候,羨君可拉着Sebastian和Lapo,想要進去參觀,
Sebastian面露難色,看看羨君可,她傻乎乎地沒反應過來,進門之後羨君可的冷汗就下來了,她徹底忘記聖十字教堂以男童唱詩班聞名遐邇,門廳裡面有大幅海報,天真無邪的小男孩們圍成一圈看着鏡頭,一羣小天使,清澈的大眼睛和玫瑰花一般的紅脣。她瞬間想起Sebastian告訴他Lapo幼年時在唱詩班被神父性侵的悲慘遭遇,暗罵自己真是不長心,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不由得轉頭去看Lapo,他嘴脣緊閉,臉上是悲喜難辨的神情,睫毛垂下來,陰影掩蓋了眼神。進還是退?羨君可聽見隱隱約約的管風琴聲音從教堂深處飄來,應該是在排練吧,她心一橫,拉着Lapo說:“我們爬到鐘樓上去吧,俯瞰老城。”
Sebastian的胳膊搭在Lapo肩膀上,帶着他一起往上走,他難得在公衆場合和Lapo有身體的碰觸,Lapo一下子就鬆弛了,乖乖的跟着走。越往上走越窄,登頂之後他們在狹窄的露臺上鳥瞰老城,說老,其實是新的,二戰中老城一片廢墟,如今能見到的大部分建築都是二戰後利用西德的資金和各界捐款陸續重建起來的,建造使用的沙石在幾年之內就會風化變黑,所以呈現出一種老舊的質感。
Sebast
ian指着他家所在地給羨君可看,位於老城邊緣,清一色掩映在花園中的獨棟房子,所謂“富人區”,在薄雪中Sebastian家的紅磚房子顯得更加鮮豔而溫暖。
“你家的房子有多老了?”
“一戰之前始建的,二戰時有損毀,後來翻修了好幾次。”Sebastian答。
“是你母親留給你的嗎?”
“嗯,事實上我剛繼承了舅舅名下大部分資產,包括幾處土地和房產,他生前居住的莊園更加奢華,如今在我名下。不過我喜歡待在自己家,那裡有我父母生活的痕跡,是我出生和成長的地方。”
羨君可撐着下巴發呆,她在想,Sebastian和她不是一個階層的人,爲何會一見鍾情呢?愛情這種東西真奇妙。Sebastian情不自禁地抱着她,和嘴脣的纏綿比起來,身體的“親吻”同樣讓他沉醉,這種彼此依偎的感覺真好啊,踏踏實實的,如膠似漆的。
Lapo也同樣在發呆,想起幼年的種種不堪往事,那些醜陋的回憶如冰冷的蛇,帶着黏糊糊的液體,扭動着爬上他的心頭,他討厭這種感覺,他努力避免回憶,每一次和往事迎頭撞上,都能讓他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羨君可忽然伸出手來,抓住了Lapo的手,緊緊握着,她的手小小的,暖暖的,柔若無骨。她朝他微笑,那微笑懸浮在冷空氣中,打開了一道縫隙,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從縫隙中鑽出來,明亮,柔和,像永恆的時間,像海,像風,像雲,像一切廣袤而不捉摸的事物。Lapo看不透羨君可,即使她看起
來這樣清淺,可是那水深每一次都讓他猜錯。
他心滿意足,也靠過去,和他們二人並肩而立。他喜歡雙手交握的感覺,像一種契約,永不背棄的契約。那溫暖從指尖蔓延到心頭,有點甜,有點惆悵,無數個念頭在他腦海裡滑過,鴿羣一般,近了,又遠了。
下了塔,他們一起往聖母大教堂走去,羨君可尖叫一聲趴在一個櫥窗上,那是一家照相器材店,裡面展示着一些老相機。蔡司的標誌性銀色鏡頭、質感沉重,造型卻非常精緻的徠卡、還有祿來早期的雙反。不過這些都不是讓羨君可尖叫的理由,她看到了一部海鷗相機,Revue 6*6,鏡頭下方清晰地寫着中國上海。
Sebastian仔細看了看,覺得十分稀罕,德累斯頓本就是製造相機的老工業基地,沒想到在這裡除了德國本土品牌,還能看見中國出口到德國的老相機。羨君可幾乎要流口水了,可惜店門緊閉,貼着條子——復活節期間休假。
她的呼吸在玻璃上凝結成水珠,就像女孩子迷戀一枚卡地亞鑽戒一樣留戀不捨。她想要那部相機。
“很想要?”
“嗯,我想送給我父親,他是個很念舊的人,現在還用着海鷗牌的手錶,家裡一部海鷗牌的老相機他還時常拿出來擦拭,拍兩個膠捲玩玩。這個雙反用的是120膠捲,現在很難搞到了,不過作爲收藏品再理想不過。”
“等店家重新開門的時候,我替你買吧。”Sebastian承諾她,只不過是一部老相機而已,她想要什麼,但凡他買得起的,恨不得都捧到她面前來。
(本章完)